小小的女孩子,脸色蜡黄,穿一身破旧夹衣,趴在墙上看她。李妈妈亦瞧见了,挥着手儿来赶:“看甚看甚?便趴人家墙头,忒没教养。”
玉姐好奇:“妈妈休拦她,我有话要问她哩。”今番下乡,吃着许多新鲜物儿,却没曾见过原状,好容易来一个人,玉姐便想问问。李妈妈道:“乡下孩子不整洁,大姐儿仔细她身上有虱子跳蚤。”
玉姐奇道:“那是甚?”
李妈妈哑然。叹口气:“这才是富贵人家的姐儿呢。”亲往前采了小丫头来,小丫头要哭不哭:“我爬上来看看,冻僵了手脚,爬不下去…”
李妈妈自家也不与小丫头近靠了,只伸远了两只手,与她擦脸,又篦过头,篦子上满爬了数只虱子。玉姐看得好奇,问那小丫头:“你叫个甚名儿。”
小丫头小声道:“我叫个朵儿。”李妈妈奇道:“你倒有名儿。”乡下孩子,尤其女孩,起不起名儿都寻常,有心的叫个花儿朵儿,无心的就叫个大姐、二姐。
“我娘给起的。”
玉姐道:“你娘呢?”
“死了。”
“…”这朵儿冻得狠了,直打着哆嗦,玉姐要把自家用的手捂子与她,李妈妈道:“与她盏热茶,喝下去就暖了。”朵儿肚内咕噜一声,玉姐捂嘴一笑:“饿了罢?”取食盒里两个青团子,自家咬了一口,却将另一个递与朵儿:“我也饿了,咱们一道吃罢。”
朵儿犹不敢接,李妈妈见她不识好歹,玉姐又一脸失望,不由道:“怎不识抬举?姐儿与你吃的哩。”朵儿狠擦把眼睛:“二娘说,敢接旁人的东西,叫人说她饿着我,便要打死我哩。别说我哭了,哭了也要打。”
李妈妈道:“哪来的婶子,这般狠心?”
朵儿道:“不是婶子,是后娘哩。”
李妈妈心头一软道:“你且喝茶吃果子,无人说。”玉姐也哄她:“这里统共咱们三个,谁也不说,谁也不知道。你饿着,你亲娘要心疼哩。”朵儿终于接了青团,囫囵儿吞了,把李妈妈唬一大跳:“这要噎死哩。”又与她茶喝。茶又烫,朵儿浑不在意,一气吃了六个,李妈妈忙将最后一个夺下,道:“再吃便要撑杀了。”
玉姐眼见朵儿这般,手一松,咬了一口的青团便落地…
待程老太公折回,玉姐当仁不让诉说朵儿之事。程老太公眼珠儿一转:“天叫给我玉姐一个心腹丫环!她既在家中受难,挂心便少,玉姐解她危难,便于她有恩。乡下孩子心眼儿实在,甚好,甚好。”
俗语说得好“穷人孩子多,凹地虾蟆多”朵儿父亲张四与头前娘子养了两男一女,与后妻又养两女一男,又非大户人家,如何养得活?丫头顶好出路倒是与大户人家作使女,次一等生而溺之。是以后娘待这“赔钱货”如何,他也浑不在意。自幼缺衣少食,朵儿很有些呆相,越发不受待见。既程老太公要买,李四领了一两银子,尚觉占了便宜,忙不迭将朵儿卖与程家作使女。
程老太公携玉姐领人之时,朵儿后母正在拿着指头戳她额角数说:“短命鬼留下的赔钱货,还不与我抬柴去!整日半点活计做不得,空费许多柴米,多早晚…”
张四一声打断,朵儿见了玉姐便眼睛一亮。程老太公再不肯有一丝疏漏的,当下立了文书,请了中人,一两银子买了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