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谦笑得手一抖，险些把玉到地上：“走罢，回家，晚些儿你娘又要说哩。可不敢给她说今日听了甚么，你只说往街上看闹。”

程谦应了。

程谦答应一声，带玉去，便往人多的地方去，茶肆里人正多，又有听弹唱的。弹唱的先生正说那“落难公中状元，私定终后园”玉听了，笑得直打跌。程谦她的鼻：“你笑甚？”

苏先生听得云满面，程老太公始觉令玉多见识见识市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孰料郎中一搭脉，却连：“恭喜。”原来这秀英竟是有了，当下程宅上下齐喜，郎中得了两贯钱，也是开怀。留下保胎的方，又嘱：“休要劳动伤神。”方捧了钱走。

程谦倒是知这余家，江州亦有他家许多店铺，又有运河船只，确是个富足人家。然与程家买卖并无瓜葛，程谦听过便罢，抱着玉自往家去。

程谦抱玉去时，连程老太公、林老安人并苏先生都在听。只听那女先儿再在嘲读书人：“话说有一官人，自幼十年寒窗苦，读得书、中了举，官家见他有才，便命县令。这官人上任，衙内差役油，常不听使。官人大怒，‘不听我的话，我且要问罪，你是认打哩，还是认罚哩？’那衙役便问‘官人，打便怎地？罚便怎地？’官人‘要打，我打你二十大板，要罚，罚你吃尽二斤五’…”

玉悄声：“这先儿哄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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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谦倒好听闺女学说官话，每与她说话，已多改了官话。然思秀英所言有理，玉终要在江州过活，至如那用得到官话的时候，总要到长大之后。便回程老太公：“读书只为明理，然闭门造车终为不妥，多少聪明人，只因困坐书斋，倒养成一呆气，世事不晓，叫人哄了犹不自知。”程老太公：“你便带她去，你素来知轻重，不须我多说，早去早回罢哩。”

林老安人便叫说。女先儿把弦儿拨两下，方开：“即说张公闻李公家生了孙，便往贺。到了李家，将说‘恭喜’。李公‘是个孙女儿，不是孙哩。’张公‘也好’。不意门外有四抬大轿，抬着个贵妇人，张公、李公皆往门首望去。李娘‘有甚好看？不过是四个恭喜，抬着一个也好罢哩’。要说富贵，真不拘男女哩，府上儿生得恁般好看，又有福相，早晚显贵哩。”

女先儿见程谦抱着玉来，看二人衣裳，便知也是主人家，忙住了，不往下说。玉一一见了长辈，只待秀英问：“今日看了甚么？”便答：“看好大一人家搬家哩。”程谦便将余家事说了。程老太公：“他家往年还租过我家仓栈哩，也送他个帖儿。”

女先儿因程谦说到余家，又说及余家女儿，思程家只有女儿，便有心卖个好儿，笑：“将到时候了，这一日扰了府上，便再说一个笑话儿，权作收场，只博一笑哩。”

玉把鼻一皱，将程谦指从鼻上歪了下来：“才不是哩。我听苏先生说，自打立朝，统共了三十来个状元，老的好有四、五十，少的也有三十多，好人祖父了。天下英才何其多？不苦读几十年，如何能？说探我还信些儿，倒是过二十岁的探。”她尚年幼，于男女之事全然懵懂，却因秀英先时骂过陆氏之事，知何谓“年貌相当”婚姻之事总要两人差不离。

程谦愕然，良久，把玉一抱：“我的好闺女，你吃不了亏啊！”玉伸手把程谦脸一拍：“那是。我爹也吃不了亏哩，也不看是谁爹。”

女先儿尚未说完，满屋已笑开了，秀英：“想这官人吃厌了，以为吃它便是罚了？”

女先儿笑：“是哩是哩，却不知贫寒人家，一年只得过节吃上三五回，那是赏哩。”

程谦：“你又淘气了。”

女先儿说得程家人皆笑了起来，素又与她一匣果拿去吃。却不想秀英当时笑过，到得晚间越想越憋闷，饭也不想吃，睡也睡不稳，一时觉自家女儿极好，一时又思必得要个儿。连日不安稳，程谦以她躁，恐是夏日天之故，唤了郎中来与她诊脉，开几剂疏散的药来吃。

程家里弹唱的女先儿尚未走，今日因秀英亦在，女先儿乖觉，却不说甚么姻缘了，只拿那笑话来逗人一乐。

里说话也这般文绉绉，岂不让人嘲笑？”便说动程谦得闲多带玉往市井里走，勿使她官话方言皆娴。

！

一语未毕，却听街面上一阵扰嚷，程谦抱着玉打茶肆窗往外看去，只见十几辆车一字儿打楼下过。正是闹时候，不消打听，便有那耐不住的人说开了：“这是新往城里来的余家罢？他家有万万贯家财，虽是商人家，寻常人且比不得他哩。有钱能使鬼推磨，休看商人家，倒把钱与族中贫寒弟读书，有个族侄中了士，已至县令哩。也与官人称兄弟，自家也买田置地，好大一个财主！只因咱们江州地界儿好，合家迁过来，去年买的大宅，整修葺了半年，龙也比不上哩。他家大儿嫁与个官人，二儿怕是随着来了，只不晓哪辆车里是…那骑的是他家大郎罢？生得倒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