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醒了觉是梦,人不醒便是实。昔时庄子梦身为蝴蝶——”
狄公道:“那人后来果然勒死了自己。——你说是疯癫还是什么?我看是恐惧和悔恨,可见为人莫行不义,更不可萌起杀人之心。明有刑法相系,暗有鬼神相随,岂只是书中说说的?”
天上滚过一阵闪雷。
突然,洪参军惊异地叫了起来:“老爷,房门好像被人推动了,要不要我出去看看?莫不是有人在偷听?”说着急急走到八仙桌边卞嘉的背后。
一时间狄公不知如何是好。由于一个特殊的原因,他不能预先告诉洪参军他今天撒下的网正有意等待着第四条鱼的游入。显然洪参军看见的是那个潜入者的离去,但他错以为有人刚刚溜进了书房。狄公高声喝道:“洪亮,你体得胡言乱语!莫不是花了眼平白生了疑心。你回茶几边去坐下,不许再插嘴!”
洪参军被狄公一顿抢白不敢抗辩,心中虽狐疑重重,也只得听命回到那茶几边坐下。
一阵可怕的静默。
狄公忽觉洪亮衣袍的飒飒声里却还夹杂有一种滑溜溜的丝绸悉嗦声。——潜入者显然没有走出书房,反靠近到了自己的背后。狄公飞快看了桌子对面三人的眼色,却并不见有惊惶诧异。烛光微弱,他们三人只除了狄公的脸面,什么也无法看清。
狄公竭力镇静住自己,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道:“今天我听到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那个恶魔不仅雇用秀才夏光为他诱拐女子,而且还雇用了另一个人为他筹划更为可怕的罪恶。夏光这厮一贪杯便话多,有个无赖常与夏光一起灌黄汤,酒酣耳热之际透出了这个消息。那人则是个衣冠楚楚的斯文中人,听说还是个经纪人,开着爿铺子,自己做着掌柜的…”
狄公身背后的悉嗦声更清晰了,他已经感到了背后那人轻轻的呼吸,不由浑身战栗。他的脸绷紧着,只巴望那歹徒从右边动手,这样借着烛火他多少可以抵挡一二。
八仙桌对面的卞嘉最早看出了狄公脸上的突变,忍不住小声问道:“狄老爷,出了什么事?您的脸色惊惶?”
一声霹雳打断了他的问话。
狄公脑际闪过一个念头,他须乘那歹徒不备,回转身劈手将他揪住。只要那人手中的刀刃不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凭身手功夫他足可以摆脱出身来擒拿住他。但是,那人因何迟迟不动手呢?大颗的汗珠从狄公额上挂下,他又觉不妥,倘有差池岂不误了大事。他还须按谋划行事,庶几不误大局。这时他才想起衣袖中的东西来。他口舌干涩,音声大变:“那经纪人在濮阳名声非小,是个上流人物,有时还同官府打交道。他不仅毒死董梅,还亲自勒死老君庙后那孟老太,用一条白绸巾紧紧勒住孟老太的脖颈,几乎嵌进了她的肉里,掐断她的喉咙。她死状很惨,仅仅死在几个时辰之前,此时热血尚未凉哩,眼睛还认得出那凶手的面目。如果她的冤魂此刻悄悄地走进这里,走近了——”
狄公突然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喊,瞪大了眼珠向洪亮大叫:“洪亮,谁站在你的背后?!”
桌上三人一齐回头看着洪亮,不由惊恐万状:洪亮眼竖眉倒,双脚直跺,手臂乱舞,口中尖叫。狄公很快从他的衣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偷偷放在八仙桌上,然后惊叫:“洪亮,你怎么啦?老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鬼迷心窍了?”
洪亮用手直指着那八仙桌:“你们看!”
柯元良、卞嘉、郭明三人又惊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