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打心里想松手，任蔡泽死去。蔡泽啊蔡泽，当年我在你手下的时候，你可是把我往死里整。倘论起秋复仇大义来，我第一个要复仇的人就是你。如今你想要抹脖了，那就抹吧，我乐得看好戏，才不来拦你。你自戕了，最多也就告我一个不作为。

蔡泽大笑：“当年梁人唐举为蔡泽相面。蔡泽问寿，唐举对曰，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岁。蔡泽谓御者曰：吾持粱龁，跃疾驱，怀黄金之印，结紫绶于要，揖让人主之前，富贵，四十三年足矣。自唐举相面至今，已逾四十年也。蔡泽此生已足，死而何憾！”说完，蔡泽一使劲，又要抹脖。

嬴政急切发问，李斯从容作答。夫谋事者，先虑败，后虑胜。下只是让蔡泽装病而已，万一嫪毐和吕不韦分胜负，达成默契，共推一人选，此事仍有挽回之余地。只需宣称蔡泽得名医诊治，病情痊愈，可复职视事，则嫪毐和吕不韦空斗一场，仇怨加，却也只能无功而返。蔡泽可得重为郎中令，我王羽翼无伤毫发。

第三节当断必断

李斯像一面得锃亮的镜，贪婪地汲取着蔡泽那悲凉的表情，每一个细节都不想放过。蔡泽的白发、皱纹、泪、鼻涕，都诉说着他的可怜和绝望。他生命之灯的灯油已经耗尽，现在是在烧着灯，那是怎样的疼痛。李斯心中大笑：这一趟没有白来啊。最明的复仇，并非夺去敌人的生命，而是夺去敌人的希望，夺去敌人的梦想，让他除了生命，一无所有。

李斯毕竟要年轻些，力气上占着上风。蔡泽在李斯的怀里挣扎了一会儿，也就从了。李斯于是：“李斯有闻，为人者，小杖则受，大杖则逃，不陷父于不义也。为人臣者，有冤则谏，谏而不听则默，存惜命，不陷君于不仁也。君赐臣死，臣不敢不死。君未赐臣死，臣不敢不活。今郎中令一剑封，弃世轻死，是舍大义而就小节，奋一己之冤屈，而陷秦王于不仁不慈，此非人臣之也。李斯虽愚，窃为郎中令不齿。”

嬴政，轻轻说：可。

第四节李斯的复仇

蔡泽叫：“蔡泽即见弃于秦王，留此何用？但求一死，以自明志节。蔡泽尽忠秦室，自认有功，今无端罢去，蔡泽焉能忍辱偷生，徒为今人后世笑！”

嬴政是王，在上的王，他虽然只有二十岁，却已经不能拿自己的年龄来当挡箭牌。作王，就意味着不能耍赖，不能找借。李斯只需要提建议，而他却要承担所有的后果。所有的行为都由他发生并最终跌回于他。他必须有决断的魄力和买单的勇气。徐志有诗：最是那一低的温柔。而嬴政所呈现在李斯前的，最是那一的果敢。

且说蔡泽惊闻自己被秦王废黜，心如死灰，只觉再无颜苟活人世，乃剑自刎。李斯急上前夺剑。两人胳膊缠绕，相持不下。

蔡泽忽然摇摇，：“如今，吕不韦据相国之位，权势重，岂是说废就废得的？”

蔡泽早分寸大，李斯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当下问：“敢问先生，秦王何用于蔡泽？”

嬴政听言，陷沉思。嬴政问：郎中令之职非同小可，万一假成真，鱼未钓到，反赔了诱饵，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李斯笑望蔡泽，：“李斯只闻一女不可二嫁，未闻一国不可二相。”

蔡泽长叹：“孔曰，老而不死谓之贼。蔡泽老也，既不能见用，又复不能死，奈何奈何！”

李斯笑：“秦王明视远，思谋。李斯岂敢妄自忖度。不过，李斯以为，阁下倘复得官，定然比郎中令只不低。”

李斯不不慢地接着说：“然据李斯推测，秦王于郎中令冀望甚。郎中令为秦重臣，已历四世，忠心不二，功在社稷。今秦王年未壮，冠未加，值内忧外患之秋，正该借重如郎中令这般老臣才是，岂有废而不顾、自折肱之理？依李斯看来，秦王此举乃是以退为，先贬后赏，以示威于内外，结心于阁下。郎中令只需静待佳音，秦王定必别有任用。”

李斯大笑，：“此乃郎中令自，李斯可不曾言。”

技多不压，谋多人意。故商鞅说孝公，成大功者不谋于众。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持百谋而莫决，不如得一谋而急行。选择太多，有时还不如别无选择。

嬴政认可了李斯的计策，又：“此事即为先生倡谋，但凭主裁，勿误寡人大计。”

李斯好言劝：“一死虽快，却无补于事。且从长计议。”

李斯将自己的喜悦藏不，好心地开解：“郎中令可知秦王用意何在？”

然而，想象终究只是想象，现实中的李斯，却不得不违心死命地拽住蔡泽的手。蔡泽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他活着，嬴政就多条退路。李斯拽了片刻，觉到蔡泽也好像并没有用尽全力，似乎他更像是在演戏，并非一心求死。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令。两派相斗，谁也不肯服输，这时我王面，推一个与两派均无关系的第三方人选，嫪毐和吕不韦都不愿意郎中令一职落在对方手里，于是也就默认了我王的提议。如此一来，则可证实嫪毐和吕不韦均害怕对方占便宜，胜过害怕自己吃亏。于是，其权可渐削也。

在《三国演义》第十八回里，郭嘉说孟德公，袁绍有十败，而孟德公有十胜。其中有言：绍多谋少决，公得策辄行，此谋胜也；宗岗对此评：此袁、曹第一优劣。宗岗此评大是。

蔡泽睁着一双昏暗的老，接话：“莫非是相国？”

蔡泽绷的了下来。李斯见蔡泽神情渐渐平静，也知其死心已去，便松开蔡泽，将其佩剑鞘，放在一旁。

蔡泽于是转忧为喜，：“必如

李斯：李斯也不知。

蔡泽：其实不知。望先生解惑。

蔡泽狠狠地白了李斯一。心想，好你个李斯，你他妈的逗我玩呢。

镜再次推近李斯的面孔，李斯抬凝望远方，似在沉思，又似在向往。镜逐渐虚化。是的，这是一个幻想镜。接下来，镜切回郎中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