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孤城一片有纵横

田单第一次尝到了打仗的艰难。

一次城外大战，四次守城大战，经过这前后五次惨烈大战，即墨人口锐减一半，从二十余万骤然变成了十万chutou！原先人满为患，巷闾间到chu1都是密匝匝的帐篷。几次大战下来，这些lou天帐篷营地便全bu没有了，随着萧瑟寒凉的秋风，所有人丁都搬进了弥漫着血腥味的房屋，即墨城又恢复了当年的宽阔空旷。原先的几万步军本是守城主力，可在四次大战中竟生生折去了大半，只留下了六千多伤兵。城中六十岁以下的全bu男丁全bu成军，也只有五万左右。即墨城中的庶民，实际上只剩下几千老人与几万女人孩童了。田单本族人口也从刚入城的三千余人锐减到七八百人了。

大战一起，便是全城沸腾，虽则是惨烈无比，却也是简单痛快甚也不想。战事一结束，万千事端便沉甸甸一齐压来，直是比打仗还棘手。仅堆满城tou散落街巷的累累尸ti如何chu1置，便成了目下即墨的第一大难题。虽然海风渐冷，但这几万ju尸ti每日散发chu弥漫全城的腥臭，若不及早掩埋而使瘟疫liu布，可当真是大难在即！

在城tou望着夕yang，田单竟是一筹莫展。小小即墨，纵是掘地三丈，又如何埋得这如山尸骨？火烧吧，哪里却来如此多的柴薪？用猛火油吧，一chu1不慎引发全城大火便是玉石俱焚，更何况猛火油只剩下千余桶，一旦告罄，城防威力便大大削减，岂不是事与愿违？“禀报将军！”shen后响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斥候营总领已经气chuan吁吁地上了城tou“乐毅回营，燕军后撤二十里！”“后撤二十里？”田单不禁惊讶了“因由知dao么？”

“秦开与骑劫两员大将自相冲突，详情尚且不知。”

田单正在思忖之间，却见暮se之中飞来一骑快ma，瞬间便冲到西门之外高声喊dao：“田单将军听了，我上将军有书一封——！”话音落点，便见来骑张弓搭箭，斥候总领方喊一声“将军闪开！”一支cu大的白sewu事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声飞到yan前！田单手疾yan快，一把便在空中抄住。注目一看，却是一方白布裹着箭杆，箭杆上却绑缚着一支竹guan。

“将军小心，白布有字！”斥候总领一声惊叫。

“少安毋躁，乐毅岂能用此等手段？”田单淡淡一笑，便展开了白布，赫然两排大字顿时涌入yan帘——血尸累积，瘟病之危！我军后撤三日，将军可掩埋尸ti。

田单一阵惊喜，高声喊dao：“谢过上将军！三日后再战——！”

城下铁骑“嗨！”的一声便闪电般消失了。

田单立即下令：全城军民人等立即全buchu动，分四路chu1置尸ti——三千军士城tou安置绞车绳梯，将城tou尸ti直缒下城外；两千军士搜寻城中散落尸ti搬运chu城；两万军士chu城于三里之外挖掘shen坑，两万军士搬运掩埋。沉沉暮霭之中，即墨城tou与原野亮起了万千火把，亘古未见的群葬开始了。齐人素来重丧礼，然在这国破家亡之时却要将亲人们囫囵成堆的sai进一个个大坑，无论是平民穷汉还是名门富人，无不是通彻心脾。城门一打开，那惨痛的哭声便弥漫向秋风萧瑟的原野。城tou的几十架绞车一支起，军士们便抱起一ju尸ti哭喊一声熟悉的名字，随着一juju尸ti缒城，城tou士兵们的嗓子竟全都哭哑了。

绞车绳梯，原本是被敌包围时斥候们chu城或接应城下信使用的，不意在这非常之时竟被用来缒放尸ti，连工匠们也是倍gan伤怀大放悲声。昼夜两lun，全bu尸ti便掩埋妥当。田单立即下令军医pei置杀毒药方，然后用杀毒草药煮成沸水反复冲刷尸ti留下的斑痕。如此两日，在一片nong1郁的草药气息中，这座孤城才恢复了疲惫的平静。

田单恍然想起，那封绑缚在箭杆上的书信竟然还没有开启。匆忙回到西门内幕府，走进chu令室打开竹guanchouchu一卷羊pi纸，便见一片劲健字迹赫然扑来：

乐毅顿首：田单将军困守孤城，五战而不下，足见将军之禀赋过人也。虽与将军素昧平生，却是敬佩有加！bang国危亡，将士用命，乐毅无可非议也。然则，齐王失政，庶民倒悬，将军独率一旅，岂能挽狂澜于既倒？岂能还善政于庶民？竞日持久，徒然浮尸城tou，liu血于野，岂有他哉？况将军原本商旅之才，终非战阵之将，守得片时可也，若孤城久困，粮草不济，我纵不攻，将军奈何？《yin符》云：贤者守时，不肖者守命。如今齐地民众已乐从燕国新政，为将军计，为即墨子民计，将军若得率众归燕，百姓可免涂炭之难，将军则可封君共主齐地，亦可得十万金zuo天下第一大商！平生功业，便在朝夕之间，愿将军三思决之。

还有一页羊pi纸，却是乐毅在临淄颁发的五dao法令。田单素来仔细沉静，将这五dao法令细细地揣mo了一番，竟是良久默然。他相信乐毅的诚意，也佩服乐毅在齐西推行的仁政化齐方略。无论如何，乐毅总是没有以齐军当年入燕的方式杀戮齐人，复仇而来的一支大军能这般节制，虽圣贤亦不过如此，夫复何求？

然则，对于乐毅的劝降，田单却实在是难以决断。

久为商旅，走遍天下，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