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王族送，还得算先祖惠文王气也！”蒙骜只慨然一句便打住了。

这座新庄建在渭南岸的山塬之下，外边看去平淡无奇，实则却是大有奥妙。最特异便是行通隐秘便捷，人车舟皆可从任何角落直庄园。后园池虽只有二十多亩面，却是三丈，经过一条极是隐秘的山暗渠直通渭。吕不韦的轻舟有四名壮手，园池山不张帆也是轻快如陆车。从一片林木苇草中得渭，轻舟鼓起了一面白帆，便借着风力向上游破狼而来。大约半个时辰得沣京谷，明月之下山林幢幢峡谷幽幽，往昔三面山专门给夜舟指航的风灯全然没有了。

“东公，莫胡有音信了！”老西门微微颤抖着来了。

“倒是懵了。”吕不韦兀自嘟哝一句，跟着西门老总事便走。

西门老总事急促：“暮时一黑犬庄，嗖嗖四搜嗅。仆役四围驱赶，黑犬却如灵猿一般躲闪逃开。老朽得报前去，黑犬不知从何蹿围着老朽四下直嗅，嗅得片刻便蹲伏老朽面前呜呜低吼，前爪直打脖。老朽一端详，黑犬颈中隐隐一细绳，大胆伸手摸，黑犬一动不动。老朽在黑犬颈下长中一阵摸索，便摸得一绳绑着一支寸许长小指般细的竹，解下打开一看，只有一行小字：初更随墨獒沣京谷。我叫一声墨獒，黑犬倏地立了起来，便知是送信人派这只灵獒前来带路。老朽猜测不何事，决意先行试探再报东公。天黑之后，老朽带了一个武仆撑了一只小舟便去了沣京，谁知却是小莫胡…”

“老朽未敢贸然让她回来，人还在沣京。”

这一夜，蒙骜一直陪着嬴说到了天亮。嬴从来相信这位缜密沉稳的老将军，当年将嬴异人给蒙府与蒙武同窗共读，而今又将嬴傒到蒙骜军中历练，咀嚼个中滋味，竟是不胜唏嘘。蒙骜遇战阵军事缜密多思，遇人却是豪坦诚，听嬴唏嘘诉说便是大笑连连，说嬴这太得最轻松也最辛苦，轻松者君在前，辛苦者不得心法也！嬴第一次听蒙骜言国事，便问何谓不得心法？蒙骜说，远观者清，不得心法便是卖矛卖盾犹豫彷徨自家煎熬；要得心法只十二个字，自顾事，孙名位顺其自然！嬴听过许多人谋划开导，但要他对孙顺其自然者，还只有蒙骜，一时不禁大是慨，送嬴傒军的伤怀之情减轻了许多，便兴致地问起了蒙骜的军争谋划，是否要重新与六国开打了？蒙骜却是一阵沉而后反问，安国君若是秉政，军争大略将如何摆布？嬴顿时吭哧嗫嚅，父王如日中天，秉政之事从来没想过。蒙骜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忍不住直言责难，既为国储君，便当光明正大地思谋国事，老王纵是万岁亦终有谢世之日，若嬴氏孙尽如安国君之心，秦国岂非下坡路也！嬴自惭愧，便坦诚地向蒙骜请教。蒙骜说得老实，目下蜀两郡已成富庶之地，秦国已经缓过劲来，他谋划在三年之内新成军二十万，五年内再成军二十万，使秦国总兵力恢复到长平大战前的六十万。蒙骜啪啪拍着大的军案：“老王歇兵，一则是等待国恢复元气，一则是等待盛年新君！若非如此，大军成势如何兵不动？不争而预争，风而绸缪后，老王圣明也！”嬴大是惊讶：“老将军是奉诏扩军？”蒙骜神秘兮兮地摇一笑：“老夫何曾奉诏扩军？说得是谋划，谋划！”“啊——”嬴恍然大笑“明白明白，只是谋划，只是谋划也！”

嬴长吁一声：“骜兄，我心苦矣！只无由得说…”

说着说着天便亮了，趁着清晨凉，嬴与白发苍苍的蒙骜告别了。但乘辎车上路便忽忽大睡的嬴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没了睡意，一路看着绿沉沉的原野车行人川不息的官，嬴扎扎实实地嗅到了秦国土地上蒸腾而起的生机，多日郁闷的心绪第一次舒畅了明亮了。

“走！接她回来。”

“东公莫走了，轻舟便在园池码。”

天中明月，池中碧，石板上一张草席，砖灶中一笼驱蚊青烟。吕不韦正在后园消夜，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从草席坐起，西门老总事已经到了边。

“东公，华月夫人被刑杀，秦法连坐，这这这好么？”

“先说人在何？”吕不韦拍着大芭蕉扇有些不耐。

鬓竟在顷刻间苍老了许多，心不禁便是猛烈地一！瞬间犹豫，嬴傒咬着牙关回过神来笑：“父亲，这般事军卒不宜。”又给父亲系上了斗篷挎好了短剑，便是一躬“君父老矣！善自珍重！”猛然回大步赳赳地去了。

“…”嬴一个趔趄，却被后的蒙骜恰倒好地扶住了。

“莫胡！甚音信？”吕不韦倏地站了起来。

“当初送莫胡给华月夫人便是错，不接回来更错！莫胡又不是芈氏老族人，秦法连坐，还能坐了仆役？吕不韦若连归来义仆也不敢收留，担待何在！”吕不韦边说边走，几句话说罢已经到了后园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