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战国惯例，外国商贾不受所在国国丧大礼的束缚，原本便可以径自开市。然秦为天下第一国，动辄便寻衅攻打山东，在秦的六国商人们历来分外谨慎，生怕给本国招来兵灾大祸。惟其如此，在秦国灾异频仍的几个月里，尚商坊的六国商贾们都淡漠以对，不收市也不张市，只坐等上门者便是。如今谜底揭晓，六国视同天杀星一般的秦昭王死了，秦国百姓不顾国丧大礼而竞相涌市，竟现了天下罕见的大闷市，六国商人如何不大喜过望！各国商社本无须商议，立即打“救灾义卖”的幌旗，不约而同地压低价大贱卖，并破例开了早已消亡的以易的老市，将般涌咸的老秦饥民从秦商民市一举引了过来，卷起了更大声势的抢购大闷市。

一番思忖，嬴当即召来咸内史并大田令、太仓令、大内丞、少内丞、司空、廷尉、官市丞等一班相关大臣急商议应对之策，同时从太府召来嬴异人听议。谁知议得三个时辰，却是莫衷一是。内史嬴腾主张，立即捕拿民廷尉依法问罪。冷面老廷尉却直摇白，说此次饥民闷市实属异常，背法不背理，若大举捕拿只怕后果难料，只宜各经济官署合力置为上。一班经济大臣却是议论两分，大田太仓大内少内四位大臣认定，官仓钱粮法定不赈灾，只能移民南山垦荒自救；司空与官市却认为此举远不解近渴，目下不妨以静制动，便听任秦人疯购于尚商坊，权且当六国代秦赈灾，以度一时艰危。此论一，内史腾立即愤然声：“甚个味！听任秦人疯购，大秦颜面何在！宁可大开官市，更低价抛官仓货，也不能教六国坏了我民心！”执掌仓储的太仓令冷冷笑：“内史说得何其轻松？且不说国仓无法承受，便是有如山存货，更低价抛其实与违法赈灾无异，法之罪谁来担承？”看纷争不休，老长史桓砾走过来在嬴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嬴恍然拍案：“懵懂也！如何忘了这两位？诸位且回各司其职，异人留听议。”转便对老内侍一招手“立即召纲成君与先生，我在东书房等候。”

令人诧异的是，咸大都竟是异常的平静。国人非但没有大放悲声，反倒是长长地了一气活泛了过来。蜗居噤声的国人门了，歇业三月的民市店铺悄悄开张了，乡野农夫也匆匆城了，咸四门的人群昼夜川不息，一时间粟谷布帛盐的价格悄然大涨，三五日间便现了亘古罕见的大闷市！噩梦终于揭晓了。被灾异饥荒言折磨得几近窒息的庶民们的心却塌实了。老国王的崩逝固然事大，然辘辘饥总要填充，倒塌的房屋总要修葺，淤泥封死的土地总要翻开，来年的生计总要着手持，荒了夏不能再荒了秋，老百姓总要过日才是。官府要行国丧大礼，显然是顾不得治灾救荒了，老百姓若再闷声扛去，岂非饿着肚等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素来厚重守法的老秦人第一次背离了官府政令，我行我素的自救了。

“既然如此，便先请纲成君对策了。”嬴回对蔡泽肃然拱手。

消息传王城，正在服丧的老太嬴大为惊愕！

“目下之象，老臣以为忧！”蔡泽铁青着脸愤激慷慨，公鸭嗓嘎嘎回“自古以来，不许赈灾之国法未尝闻也！我计然派虽研经济世之学，然对大灾之救，亦不能无米之炊！老臣之见，目下国人板，惟以亘古王解之：其一，即刻颁行特急诏书，开秦

大闷市一开，山东六国商贾聚集的尚商坊当即便闹起来。

老秦王薨了！

人的消息在立秋这日传遍了朝野：陇西天崩地裂，山陵倒溃，死人无算！天崩者，陨石雨也。地裂者，大地震也。山陵倒溃者，山洪与泥石也。陇西原本是老秦人立国之前的基之地，而关中则是老秦人立国后的腹心之地，如今本与腹心同时突遭毁灭大灾异，老秦人委实震惊了，市井村社顿时一片死寂！大劫难结结实实地发生在前，任谁也不用揣吉凶预兆了，人们再也无心争辩甚个童谣天象，只铁青着脸默默等待着那个谁也无法预料而谁都有着隐隐预的更大噩梦。

谜底终于揭晓。

六月初三黎明，洒扫除的市人最先看见一辆辆麻衣轺车急如星火般驶王城，飞咸四门；接着，便见王城城垣立起了三丈多的大白幡；到得卯时太挂上东方山巅，一队队斧钺甲兵护卫着一个个宣令吏便开到了咸四大城门，张挂起盖着咸内史鲜红大印的白布书令——

片刻之后，正在忙碌持国丧的蔡泽匆匆赶到了王。接吕不韦的辎车却空着回来了。老内侍回报说，先生三月以来很少到太府当值，今日倒是来了，过卯便门一直未归，他已留言太府，一俟先生回府便立即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