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得其乐，活生生一幅远古易图！老霖雨以来，胡地商人南下受阻，关中秦人陷于泥泞，南市货棚收敛，行市大为萧条，才将老秦农人了平日极少涉足的尚商坊。如今听说南市大开，当真是大喜过望，丢下六国商贾便般涌了南市！

“！”官市丞愣怔得大张着嘴竟说不话来。

缁车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帐前咣当刹住，车帘刚刚掀开，瘦的官市丞便匆匆大步到了车前一拱手：“吕公来得及时，在下正就教。”一本麻布长袍的吕不韦推开了官市丞要扶他下车的手，搭着车厢一步下笑：“足下倒是明，我想暗自踏勘一番也不行了。”官市丞嘿嘿笑：“在下军辎营，车声瞒不过我。吕公请！”

“只怕还要跌。你只记住：他跌我跌，始终低他半成价！”

“呜——”的一声角号，南市中央的市令台传来瘦官市丞熟悉的洪亮号令：“白日当值者撤！夜来当值者市，清棚上货——！”随着号令，白日吏员执事们拖着疲惫的双蹒跚挪了各个货棚，聚集到南城墙下几座冒着炊烟的帐篷去了。另有一队队神抖擞的吏员执事便从帐篷中涌，提着风灯大步匆匆地散各个货棚，清理白日狼籍，收拾修葺破损，叮叮当当一片忙碌。一弯新月刚刚挂上北阪林梢，便有队队车连绵不断地川市，火把风灯伴着隆隆车声，直是大战前的军营一般。

市内每座货棚外都站着两个官市吏，一个吏员向不断棚者每人发放一只盖着火漆印记的白竹牌，一个吏员反复声叮嘱：“官市有令：以白竹牌烙印为凭据，每人可市三日！粮货足量，无须惊慌！”货棚内更是不同寻常，与盐两人人必买者都是打好的麻包，百斤一包，盐五斤一包；犁铧耒锹锨等农，则一律拴着一便于携带的麻绳；市者自己带来货换货的事，则商家一律不还价，只老秦人一开价为准；以钱易者，则无论钱之国别类一律照收，若有家藏祖传之古钱，则以主人一价以秦半两折算。如此等等，关有疏导有法程，买卖便是般快捷顺当。暮降临之时，南市人海已经消散，空的货棚只剩下了在地大气的官市吏员与商家执事。

“好！”吕不韦断然拍案“明日落价三成，与尚商坊平齐！”

得大帐，吕不韦见中间一张大案上两名吏员正在埋拨着算清账，便笑问一句：“今日账如何？亏了盈了？”官市丞顿时没了笑意，拱手：“禀报吕公：今日亏十万钱上下！在下以为，当调官市库金支撑，否则货难以支付！”吕不韦从容坐另案悠然一笑：“开市首日亏十万，足下便不能承受么？”官市丞连忙：“货付钱是理，与在下能否承受无。”吕不韦：“官市库金是国财，非山穷尽不能动用。自今夜起，大宗货暂不付钱；小宗货，皆由西门老总事支付。”官市丞吭哧片刻红着脸：“恕在下直言：两法皆不可为。大宗不钱不可，小宗私易更不可。此等经商，秦国官市未尝闻也！”吕不韦淡淡：“商事如战，足下如将，只依照将令行事便是，无须论是否。”官市丞将士般“嗨！”的一声，又直刚刚拱手：“敢请吕公示下：明日价几何？”吕不韦目光一闪笑：“足下也是老官商，以为该当几何？”官市丞昂昂：“今日已亏，明日当盈！在下以为明市当提价三成！老秦人与国府一心，断无怨言！”吕不韦一声叹息：“可惜也！有足下这般官市，难怪秦国百年无大商！官商如此拘泥，能得大商战么？”官市丞一脸坦然：“商事非国本，能周财货使民度日足矣！忒大甚用？”吕不韦冷冷一笑：“甚用？秦国若有大商，抑或官商能事，岂有尚商坊秦之事？若你等者，几时明白商战可救国，便是息也！”官市丞顿时红了脸：“商贾诈，坑民为本！果能救国，耕战何用！”吕不韦不禁又气又笑拍案：“呜呼哀哉！商海有鲲鹏，何足于一个小店东哉！”官市丞终于不耐一拱手：“吕公只说市价便了，在下不想争辩商。”

“岂有此理！”官市丞大急“尚商坊今日猛涨，明日如何能猛跌？”

吕不韦走了。官市丞立即飞上急奔王城。嬴立即在前殿召见了擂鼓急求见的官市丞，然听得几句便沉下脸断了：“秦国市易，悉听先生决断，不得越过先生奏事。”说罢不待官市丞回话便径自走了。官市丞沮丧之极，怏怏回到南市的临时官帐便打起神赶巡查接货情形，生怕明日过不得大关。大棚接货吏员兴冲冲回报说，今夜的大宗货主特意申明货金不收，

朦胧月下，一辆垂帘缁车轻盈地飞了南城墙下的帐篷区。

今日南市大非寻常。人一近市门，便有官市吏员沿着人群来路飞步喊：“粮货天天有！鱼贯市！毋得挤撞！”老秦人之奉公守法已成习俗，见官府吏员如此敬事宣法，更听说粮货天天有，蜂拥漫来的人海便没了慌渐渐整肃起来，放慢脚步礼让老幼，缓慢有序地鱼贯了南市大的石坊。石坊又有吏员喊：“市者依次买货，而后由南三门径直城！给后来者腾地，毋得逛市逗留！”得市内，便见各货棚连绵回旋，一应农家事如山堆积，铁铧海盐竟便宜得与六国商贾大贱卖时一般价！更有两样令人心，那便是天六畜市的胡地羊驮一望不到尽，斗大红字标明各的粮柜满金灿灿晃人睛。但凡农人，一搭便看这等饱满燥的颗粒绝然是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