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行罗…—”鼓乐声填满了长安城整个空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提起妻，沈介福不由苦笑：“二娘胡闹，成日家疯疯颠颠，到游历，前日来书信说到了黄山，连姑大婚也不来，真是岂有此理！”沈介福的妻公孙二娘，正是剑舞名家公孙大娘的嫡亲妹。

蓦的想起十年前，她从溺的昏迷中悠悠醒转，全酸疼难禁，慢慢睁开，华装饰的房间，陌生的贵妇人，陌生的空气，陌生的世界，八岁的她从懵懂中生恐惧，尖叫着蹦下床往外跑。原来这竟是她向所未见的一艘龙舟，无比广大的空间反叫她心中虚虚的无所适从，斜喇里一双少年的手伸扼住她的手：“有我，别怕”

“哥哥不必担心，你看妹妹我从小到大，哪里任由人欺负过！”沈珍珠掀起皂罗，不慌不忙的笑：“不过哥哥和嫂嫂今后要多来看望妹妹才好！嫂嫂近日可有书信，几时回长安来？”

接下来就是冗长而繁琐的婚礼，不停的叩、拜、揖。饶是珍珠天资聪颖，短短十日博闻记，没过一丝差错，真正行起礼来，仍然辗转不知方向，任由陪嫁的素瓷和红扶持指。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珍珠，你这一去，千万要珍重…”他嘎然而止，除了嘱咐珍重，他还能什么？一切早成定局，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枉为人兄长，难怪自小父亲总会指着他的鼻梁怒骂，如此懦弱，恨铁不成钢，竟比不上妹万分之一。

还待再说几句，听得外面鼓乐喧天，便知是广平王已经到了。沈介福无言，沈珍珠笑笑，伸手微微握哥哥的手心，轻声：“哥哥，你放心。”

好几天，贵妃倒也罢了，据说她不太理事，只是编歌排舞，也有些嫌恶她那刁钻占的外甥女；反而是皇上心中不安，几乎要改了主意，最后竟是广平王的父亲…一向温顺和善的太殿下，在圣前发了极大的脾气，甚而摔碎了杨国忠送的玉杯，这才定了下来：沈珍珠为正妃，韩国夫人女儿崔氏为孺人，同一天迎王府。这样的开端，杨氏一门圣眷正，妹妹今后日怕是难过。（唐制：孺人为亲王妾，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从六品。）

这或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吧。她的夫君，广平王，或在对面，或在左侧，她看不见他的容颜相貌，奇异的是，她似乎能摒开纷杂的礼仪，清晰闻到他均匀温和的气息；垂下睑，能看见他光溢彩的衣袂。她和所有新娘一样，充满了羞。

“妹妹，你要记住，凡事须得忍让，莫要，更不可锋芒毕。切记，切记！”临房门，沈介福耐不住，最后叮嘱。

“请王妃登车！”司仪官的声唱喝未落，从辂车上已猝不及防伸一只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左手。这是礼仪中没有的啊！她听见畔观礼人丛起了微微的喧哗，司仪官的声音有些打结，仿佛半空鸣箭，但不过瞬息间的事，很快一切恢复如常。这手温厚如玉，又劲有力，被他稍稍一带，竟轻轻松松登上了辂车“有我，别怕！”他低沉的声音似近若远，沈珍珠脸上居然一红，心里的，目光低垂，又落在他光溢彩的衣袂上。

“我倒是羡慕嫂嫂，嫁得哥哥这样的好夫婿。”沈珍珠既是打趣，也有由衷之。

最后一拜别父母，由素瓷扶将大门，素瓷在耳畔提醒“该上辂车了”她暗自。皂罗下，依稀可见辂车轴，雕龙画凤，从未见过的。玉辂车素来只有太纳妃时才有，寻常亲王本无先例，这回由皇上御赐一辆，算是异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