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长孙鄂在凤翔为她把脉后，将他叫至一旁，缓声说：“珍珠伤在心脉，安庆绪虽为她医治过，但以他的医术，本无法治。再上调养不善，这个病已落下，现在看来无关大碍，其实却是大患！”

她灰心失望，她伤心绝，她宁愿死，也不再要他？

太医微作思索，低答：“多不过三五日…也许，随时，都会…殿下，她已无半分求生之心…”顿一顿，终于说：“殿下，恕下官大胆说一句：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长孙鄂：“老夫并非神人。切记不要让她劳累、伤心、过分担忧，切记切记！”

现在，她终于要离开他么？

良久，不听李俶回音。他暗自抬目，却见李俶半跪于榻前，人如化石凝伫不动，便静悄悄的退了去。

薛嵩之事，她耗尽心力，她宁同与他共生死，最后却明晓他从至尾欺瞒着她，怎不多少有些伤心难过？

她就这样慢慢渗他的骨髓，成为他生命无法割舍的一分。

他当时疑惑：“难以先生的医术，不能为珍珠除此病患么？”

“决不会，决不会…”李俶慢慢垂下剑尖，一瞬间仿佛空所有气力，目光缓缓移至昏迷中的沈珍珠上，低声如呓语：“你说，她，她还能活多久？…”

他知自己已经落泪。

他从来不敢说，不敢告诉她，不敢面对自己…她的病情。

从心中滴落来，只在这静寂无人的殿，只当着她的面。

若从此以后，这恢宏天下万里江山中没有她的笑颜，他如何孑然自？

他虽然记住了，他害怕了，他畏惧了。然而，他还是错那么多。

也是，最后一次。

李俶执起沈珍珠一只手，冰凉而细弱。她的手素来纤长柔细，在夜间为他递上一盏温茶，执笔与他共写一首新诗，恣意而笑着轻他的鼻尖。

他要这天下，也要她。

太医长叹一声，说：“下官若是畏死，决不敢如此实话实说，只会顺殿下之意拖延欺瞒。我虽医术低微，在太医院十数年，总只得这清名。若非如此，除太医令外，殿下也不会由一年前选中下官特为王妃诊治。今日王妃不治，下官已是死罪，若再有意期瞒殿下，更是罪上加罪…”引颈：“殿下想要下官贱命，请自便…”

他就这样，一寸寸打得她无完肤，打得她心灰意冷。

与素瓷之事，虽是无心之失，他又怎能说毫无过错？

他总是这样等待着，等待以她的聪明睿智，以她的豁然大度，全然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不是一滴泪，而是满面泪痕。

他只知，轻拥着她，心是如此轻快安宁。就算他远离她，在征伐连天的战场，在野地荒芜的营帐，只要偶然想起她，丝丝温沁心。

她似乎不是最，也不是最好。

她好在哪里，在何？

同张涵若结盟，他为何一直避忌着她，不肯向她明言，终令她产生天大误会？窍问自己私心，是否真有不敢、不可明言之？

第一次，这样的泪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