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萱神情一窒，脸上似蒙上了一层冰霜，过了许久，才呼长长一冷气，她敛了敛神，未发一言，只依旧伏案抄经。

看着七小在这等艰难的境中慢慢地息、隐忍、蛰伏，将从前那些恣意飞扬的模样全褪去，敛尽风华，退让谦恭，恪尽孝顺，才终于赢得了老夫人的信任和维护，凭借这份，得以在侯府中立足生存，无人敢欺。

顾明萱微叹一声“原来如此。”

盖只因他是皇亲国戚，那些又都是后院私事，便是偶有御史参劾，先帝疼他，今上与他自小相谊不忍动他，也都留中不发。

娘家的支持，对于世家女而言，何其重要？

本来隔了个房，她并不愿意多事，可这会动静闹得那样大，漱玉阁离得这样近，她又恰好未曾睡，若不使人去问问，难免遭人诟病她情凉薄。

月锦阁中住的，是大伯父庶的两个女儿，八妹明蔷和九妹明芜。

八妹此举，等同自断双臂。

顾明萱摇了摇“得不偿失。”

原本是想借着祖母寿辰在即，此事定要压下，所以才孤注一掷，闹了一场，令大伯母不敢再她，祖母既知晓她心意，也定不会再坐视不。

雪素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凝重，她有些迟疑地问“可若是八小不肯嫁，那侯夫人会不会将主意打到小您的上来？”

她皱了皱眉，对着雪素吩咐“叫门上季婆去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祖母寿诞在即，她不愿给好事的婆们嚼的机会。

永宁侯府在室的小中，六小和清平郡王世已经定了亲，是因世母孝在才延了婚期；九小生母是楼魁首，一直养在外，前年才接回府的，太低，难以得门；十小明芍也是二房嫡，二夫人悍，必不会令女儿低嫁；其余几位都还年幼。

三房名存实亡，七小无人可依，她今年已经十七了，年岁大了本就不容易说亲，又曾在成亲当日被当毁婚传为盛京笑谈，老夫人纵然疼她，可终究还是要顾全大局，说不定侯夫人多劝几句，这门亲事便就能下了的。

她想了想忽然抬问“这几日府里可来过什么特别的人不曾？”

八妹心气傲，本就不屑为人继室，将来有原嫡压着，自己生的儿一辈都不了。建安伯声名在外，长先例在前，她若是嫁过去，不过重蹈覆辙而已。倘若大伯母真有此意，也难怪八妹要作投缳动静了。

漱玉阁的灯火，在凄恻寒风中，燃了一夜。

建安伯夫人顾明茹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小，当年被奉为盛京名媛，贵介公竞相登门求娶，永宁侯夫人罗氏千挑万选，选定了少年承爵的建安伯梁琨。

顾明萱皱了皱眉，好端端得怎么想到要去投缳？还是在祖母寿筵之前…

她这样想着，神愈发柔缓起来，蹲下，往书案旁边的紫金鼎炉内又加了几块银霜炭，将炭火拨得更旺一些，然后说“有丹红着被窝足够了，我左右也睡不着，还是陪着小安心。”

顾明萱知她心意，也不再劝她，刚想提笔再写，却听到东南角月锦阁传来嘈杂声响，初时只是动静大了些，后来竟有凄厉哭喊。

过不多久，雪素匆匆回来，脸上神有些沉重“月锦阁里闹成了一团，侯夫人屋里和老夫人屋里都惊动了，几个壮的仆妇拦着不让旁人去，季婆恍恍惚惚听到有人说八小悬了白绫要投缳，好在救下了。”

当年上赶着要结这门亲，不过是看中了梁琨的门第和先帝对他的疼。而如今大尚未咽气，便又要筹谋着再嫁一个顾氏女过去，所为却是梁琨和今上之间的自小情谊。

可这招数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可若是八妹铁了心不愿，大伯母难还能以刀械相？便是去安泰院私底下求了祖母，也总好过投缳相，既了祖母的霉，又生生把和大伯母的母女情分撕破。

梁琨乃是宁静大长公主的独，先帝在时，对这外甥十分，万事由他，他虽生得玉郎相貌，内里却是豺狼心，不只贪财好，还素辱打女人，建安侯府上每年都有抬着来的姨娘丫。

虽屋中并无别人，但她仍旧压低了声音说“昨日我去宜安堂寻斗珠要个绣样，恰好听到墨和迭罗在说闲话。墨说，咱们家大姑不好了，恐怕熬不过明年天，侯夫人心疼长女膝下的两个外孙，便想在家里挑位小嫁去建安伯府填房，八小自小养在侯夫人边，最得信任，迭罗猜定是要选她呢。”

漱玉阁境尴尬，这晦暗事是沾不得的。

这些事，永宁侯和夫人又岂能不知？

可怜顾明茹侯门千金女，只因父母贪念，遇人不淑，嫁过去不过七年，便要香消玉殒了。

雪素还未开，床的丹红便抢着回答“我知八小是为了什么事想不开。”

倘若八小不肯，那么七小…

她见顾明萱脸不对，忙“季婆没再往下打听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