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因此莒姬不但自己日日要现在灵堂，更是一手牵了芈月一手牵了芈戎，以孤弱无依之态，向中内外表明她尚有儿女要照顾，绝对不可能扔下这一对儿女去“殉死”另一边则委转请托令尹昭，以及她早就予伏在新王槐边的姬人，劝说新王顾全先王心意，勿让母后行失德之事等等。

很久以后，芈月恍惚中才明白，那一个晚上，她失去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父亲。

那段时间，莒姬日夜守灵，她心知此时是生死关的时候，用尽了历年里在中内外积蓄的人脉手段，勾连了楚威王其他姬妾，便是防着王后于此时会暴然发难。

众人也跟着大放悲声。

芈月站在人群，看着楚王的梓石门，然后是诸臣奉册宝，奉九鼎八簋等礼、奉整的编钟编罄等乐、奉楚王日常所用之各式敦盏豆盉等诸酒，直至最后，则是一排排的侍人俑、乐人俑、兵俑、俑、车俑等近百陶俑依次送，又有数百兵戈、弓箭等皆送石门一一摆放，又宰杀羊三牲而祭，便如楚王于地下，也当如生前一般，享受诸般酒礼乐，更有侍人乐人服侍，兵拥卫。

一群小孩也不听得懂或者听不懂，在这气氛之下，也皆是哭号了起来。

女葵用力抱了芈月，泪却不住地落下来。

然而先王一去，王后成了母后，这后风向顿转，原来得用的内侍俱已经被重新换过，便是如莒姬，许多事也不能再如此方便。只是隐隐听到回报来的讯息，是令尹昭见过了威后，新王也见过母后，俱曾经闭门谈。这两次见过以后，莒姬发现威后派来看守云梦台的侍卫们撤去了许多，心中暗暗松了气。

良久，王后率先一声悲号：“大王——”

数月下来，休说大人，便是连两个孩也憔悴瘦弱不少。

若依周礼，君王葬，当以人殉。墨曾言：“天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舆女乐皆…”昔年吴王阖闾为幼女之死，驱使万人为之殉葬。

走啊走，走到哪儿，都是一片雪白，走到哪儿，都是一片哭声。

芈月茫然地问：“傅姆，现在是到冬天了吗，怎么都是白的？”

然而周室衰落以来，诸侯征战数百年间，不知多少人命填了战争这个无底，一方面不征战无以卫国，另一方面壮丁皆上了战场，则田野荒疏无人耕，这人手越来越有限的情况之下，再将人命送去无谓的殉葬，则已经变成太过奢侈的举动。

虽然先王临终前亲自下了旨意，不设人殉，然而以“慕先王恩德，自愿殉死”的名义在后悄悄死几个女，又有谁会替她们，又有谁会她们的死活。

便是自秋末年起，渐渐兴起以俑殉代人殉的习惯，刚开始的时候有许多守旧礼之人痛心疾首，谓制俑代人，乃是不敬亡灵，必不获祖

待梓起陵，除威后与新王乘车以外，余下后姬妾，诸公公主等，除年纪幼小者由傅姆抱着以外，均是步行随驾，一直走到城外的王陵中，早三日前便有太庙太祝于此祭天地祖宗，至此新王与大臣奉梓陵墓。

那一晚在芈月的印象中，就是无穷无尽的穷声，一片黑暗中，灯火星星，却离得那么远，只会让人的心更恐惧更荒凉。

凡丧，天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五月之后，终于到了威王陵之时。

这一日芈月和弟弟戎早早被收拾打扮，与一群其他的公公主们候在侧殿耳房中，等着里一声通报，便齐刷刷地被带内殿，但见里面已经乌鸦鸦地跪了一地人。傅姆们领着他们到大王榻前一空地上跪下，便听着宦者令奉方念着大王的诏令，然后一群不认识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好一会儿以后，便听到奉方：“大王薨了——”

由向氏和女葵等人照应着，这气氛连小孩都不敢大声气。

那一夜诸人皆没有睡，早三更便已经起来，梳洗，着凶服，依列次候于两侧，由辅臣诣梓告迁，新王及母后奠酒三杯，然后是奉梓登舆，群臣序立，跪地举哀。

此时因新王于灵前继位，先王的王后便成了新王母后，中便以先王谥号威字，称其为威后。而威后最有可能对付她们的手段，便是以“殉死”的名义将先王生前的姬，统统死。

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不止是于悲伤，也许更多的是于恐惧。

她哭得昏昏沉沉，到被傅姆女葵抱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外已经是一片白茫茫之，人人皆是素服，连所有的树上都系了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