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听着张仪这一番话说完，忽然只觉得有一些自己原来的观念受到了冲击，她自幼就学于屈原，学得是家国大义；她喜庄的文章，讲的是自在逍遥。却从来不曾有人似张仪那样，将玩人心、谋算山河的事，说得如探取，说得如案几游戏，甚至说得如此激烈动人。

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久久不语。

张仪大笑拍膝：“知我者季芈也…”

张仪亦不再说，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她。这个女，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见着了他，看过他最狼狈的样，他亦见过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

芈月便已明白：“那她真是自作聪明，却不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若是人人都求到，人人都答应帮忙，那不成功也就是人人都没有责任了。而且，她尤其不应该在求了张以后，又去求大良造。”她揶揄：“以张你比针还小的心…”

张仪摇：“起初这事，我倒是没有手。原只是那位魏夫人想要我游说大王立太。我本来不兴趣，但后来听说她又向公孙衍等许多重臣都一一送礼…”

芈姝亦知她是好意，也忙应下了，芈月便让女萝取了礼，再度去了张仪府中。

芈月将一盒金放到张仪面前，问他：“张早知有今日？”

芈姝脸红了红，言又止，芈月还待再说，却见玳瑁已经笑得一脸殷勤地过来了，她素来厌恶这个楚威后边的恶毒妇人，又知芈姝是因着楚威后的缘故，又是极易听信玳瑁的话，当下便不愿再说，只叮嘱一声：“大王是个心里有数的人，魏夫人又虎视眈眈，阿姊莫要多什么，落人话柄。”

张仪坦然叫侍童把金收下：“张仪财，只会自取，不会乞求，也不会被钱财所驱使为。”

芈月：“大争之世，人人皆有争心，不争则亡。”

里来的，想了想，正问她：“阿姊，这事，你还有什么听说过的，甚至已经在过了？”

芈月一怔：“这…”张仪伸双手，握又放开：“这双手可能抡不动剑拉不开弓，可是天下争斗，却在说客谋士手中。大争之世，只要有争斗就是说客们谋利之。说客没有王权没有兵也没有财富，如果天下太平无事，说客们就永远是说客。可是人心不足，争权夺利，想要付最少代价得到最多的东西，那就必须借助说客谋臣的力量，说客们挑起争斗，就能够借别人的势为自己所用，今日无分文，明日就可一言调动天下百万兵为他的一个理念、一个设想而厮杀争斗。在这争斗中，轻则城池易手，重者灭国亡族。争由说客起，各国君王为利而争，争完以后，仍然是说客来平息争战。”

张仪笑：“敢问季芈，这天下是什么样的天下。”

张仪大笑：“季芈不必挤兑我！不错，我张仪的心可以容纳四海，却也会锱铢必较。我与公孙衍不合，她却先求了我再去求公孙衍，是欺我不如公孙衍吗？”他自负地一挑眉：“所以我故意放风去，说大王有意议立太…”

芈月看了他的神情，忽然觉到了一丝熟悉的狡黠之，忽然若有所悟：“我记得当日张在楚时，亦曾放风说要往列国，为大王寻找人…”

张仪：“对极了，不争则亡。可我问你，争从何起，为何而争，争完以后呢？”

芈月惊得不再跪坐，而长立起，双手在几案上，似居临下俯看张仪：“所以这件事从到尾都是张一人纵？是你放风说大王要立太，把所有的人都算计去了？”

现在，她是一只未曾壳的鹰，混混噩噩，不敢迈最关键的一步来，便如他当日混混噩噩地在昭门下一样。但他很有兴趣，看着有她啄

芈月又坐了回去，还舒缓了一下坐姿：“结果，魏夫人上了当，王后也上了当！”见张仪微笑，不禁有些诧异：“张挑起这事端，难就仅仅只是为了取财吗？”

他是国士，她亦是国士。在他的中，她是楚国公主也罢、是秦后妃也罢、是一介妇人也罢，对于他来说，她是那个与他第一相见，便能够与他在脑上对话的人。他能懂她，她亦能懂他，这便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