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斜睨他一：“过来吧。”

嬴稷怔怔地站在那儿，木偶般被女内侍穿上衣服，梳洗完毕，方回过神来，慌：“母亲，您，您可用过朝了，要不要在儿这边用一些？”

见芈月夹了一箸笋菹过来，嬴稷怔怔地接过，忽然问：“母后，为什么？”

嬴稷一怔，连忙掀被站起，叫：“母后，您怎么来了？”又转斥内侍如何竟不禀报。

嬴稷抬起来，认真看着芈月，重新一字字地告诉她：“儿臣不明白，但儿臣愿意为了母亲而迁就退让。”

嬴稷梦游般地，被芈月牵着手走到几案边坐下来。他怔怔地看着上面的饭菜，主是黄粱米粥和白羹，旁边是炙、鱼脍以及几样菹菜，再加上以梅、桃、豆制的几酱料，拿起玉箸，握在手中，竟是忘记去夹菜。

芈月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心中涌上一无力之。这时候她忽然想，让唐棣或者芈瑶快快怀上孩吧，或许这个倔的儿，有了自己的孩，为人父母之后，才能够理解她吧。

却听得芈月叹：“不你明白不明白，下次都别在母亲面前，这亲痛仇快的事，好吗？”

芈月听得他话中的意思来，心中又酸又涩，这个孩长大了，有了君王的心术了，甚至会放到母亲上了。可是，他此刻愿意退让，这说明他心底已经能够把情和权术放在一起衡量了，这说明他不再是个孩，以为自己能用权术而自得，或者只一味使不肯转圜。

他这一问，问得没没脑，芈月却是明白的，见状放下玉箸，挥退近侍，轻叹一声：“我十二岁的时候，亲看着生母死在我面前。从那以后，我决意不让自己的血亲再死去。稷，人在世间如同浮萍，朝生不知暮死。活着有什么意思？活着就是为了有一份牵挂，一份骨至亲的牵挂。这样人才会有了，知自己是谁，为了什么而奋斗。君王之位至无上，登临绝后回望，看不到一个人，会迷失自己。在这世上有你的骨至亲，你会知自己从哪里来，就不会丢了自己。”

觉前有异。他了睛，坐起来，却看到芈月坐在他的榻前。

嬴稷扭过去，咬着下，忍住了夺眶而的泪，忽然转过来，抱住了芈月，伏在她的怀中哽咽：“儿臣就算不明白，但是为了母亲，儿臣愿意去退让，去迁就。但是…”他用力地咬着牙关，一字字“母亲要记得，这是儿臣的退让和迁就。”

“亲、亲手的？”嬴稷吓了一，他这辈吃芈月亲手的菜，当真是没有几次。并非芈月不擅厨艺，事实上芈月菜的技巧，远胜过她的女红。盖因女红这东西，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练习，菜这事，却是天分和聪明更重要。芈月虽然下厨不多，但却是天生的易牙手，她亲自下厨的几次，全是教嬴稷吃了都不能忘记的。

芈月笑：“我已经备下朝了，你来看看，这几样小菜，是母后亲自为你的，你看看可喜？”

芈月却摆手笑：“不妨事的，母亲的来看儿，有什么关系？是我叫他们不要吵醒你的，让你好好睡足。”

她轻抚着嬴稷，缓缓：“稷，你是母亲最的孩，最重要的孩。不什么时候，在母亲的心中，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但是人生在世，我们要跟其他人一起生活。你有你的妻、儿女，母亲也有和母亲一起生活的人，你能明白吗？”

芈月看着前的儿，且笑且叹：“稷，你还小，你不明白才是对的。真明白了，才是大悲痛。”她伸手掀起嬴稷的衣襟下摆，嬴稷脸一红，退缩，终究还是勇敢地撑着不动，看着芈月轻轻抚着他膝盖上的细葛布叹息，他的心一颤，也落泪。听得芈月问：“疼不疼？”嬴稷摇：“不疼了。”他不愿说，其实还是有一疼的。

她说得字字心，嬴稷听得她的诚挚来，可是，他这一生，却真的没有过这牵挂之念，他想要附和地，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儿臣仍然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