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不重，形也还是原本那个瘦枯槁的小老，但就在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那仿如狼压般的威慑再度席卷而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这个人仿佛和畔的忘川为了一，承载着、也看尽了三界悲离合，从混沌之时就存在，到亘古之后也不会消亡。

他态度恭谨，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姜云舒前。

卢景琮百忙之中还记得捎上跟了他们一路的小鬼阿良，此时刚刚追上姜云舒，恰好听到这么一句话，下意识了悬在锁骨之下的那枚火炉“吊坠”，而后放开了侧的少年，几步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前辈还有何吩咐？”

晨光微曦，连片的大雪之下惨淡的光线无法照亮来人的面容，但无论是谁，却又都不会错认前的来客。姜云舒抿了抿裂的嘴，忽然笑了：“前辈的宝贝不少，莫非还有什么想要送给我们？”

说完，转就走。

姜云舒心中一动，疑惑地对上了鬼隐若有意的目光，飞快地把所有和这话题相关的记忆在脑里过了一遍，蓦然间，似有几行潦草字迹过前。

冬夏凉的炉？

鬼隐面沉沉地盯了两人一会“嗤”地笑声来：“我并不是不回答问题。”

鬼隐正等着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没防备对方一言不合就了门，仅仅一愣的光景，那白衣的影已经快在风雪里看不见了。他捻须的手蓦地一缩，五指扣起来，面上表情虽然未见变化，神却沉了三分。

卢景琮怔了片刻，皱眉：“前辈既然有心相助，又何必…”

半晌，还是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厚赐！”

姜云舒的神情之中显了片刻的怔忪，但也仅仅是片刻，随后她就眨了眨，拂开睫上沾染的碎雪，淡淡：“第一个代价是什么？”

她猛地僵住，沉重而凛冽的战栗从尾椎直窜向上，仿佛要把盖骨都掀起来。

姜云舒一直扯在他袖的手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灰白相间的两眉向下压着，像是暴雨前低沉的云，而堆叠松垮的底下，锐利的目光愈发凝重下来，良久，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地吁一气来，形轻轻一晃便不见了踪迹。

“景琮！”姜云舒忽然打断，手心又用力攥了攥，而后僵地松开，表情已不见任何端倪“从到此算起，已经一整夜，但凡你我主动提问，从未得到过正面回答，就连那句自称份的‘鬼隐’，细想起来，离我原本的问题也是差之千里。‘绝不回答别人的提问’，想来应当就是他的规矩了，而我明明猜到了他的秉，但在他故意将话题引向清桓的时候，却还是没能忍住，是我输了。”

漫天风雪里，一个瘦佝偻、如同老乞丐似的影慢悠悠地朝她走过来。

“你认识叶清桓？！”

然而不待听话者的神松动，他就又续：“我每回答一个问题，你就得付一次代价，这代价小到针线脑，大到命神魂，有你付得起的，更有你付不起的。你考虑好了，究竟要不要问。”

鬼隐嘿嘿笑了两声：“火生于九幽，是极之火，可炉却炼化于炽炎地心，又是极之地…这样的搭，可不好找啊！老夫费了好大力气，前些年才刚刚炼好，自己还没用上多久，就便宜了你们！”

后一句话仿佛是寻常的炫耀和惋惜，但跟前一句相对照之后，反而又带了意有所指的味来。

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无论是什么样的问题，他都能确凿无疑地给答案。

给卢景琮：“挂脖上贴带着。也不用添柴，就算你死了，它都烧不灭！”

但她刚松了一气，却不防鬼隐又了幺蛾：“老夫这炉可难得，冬夏凉，你们可知为什么？”

这是姜家书阁密室之中，那封被鲜血浸透了的遗书中的内容，记载的，乃是销毁迷心钉的法门。

但下一刻，她却毫无预兆地刹住脚步。

她长一气，冷声：“愿赌服输，我还输得起！多谢前辈赠，告辞了！”

鬼隐没有回答，而是掀起嘴，在蓬蓬的胡须下面了个得意的笑容。

虽已破晓，大雪仍未有停息之势，反而愈演愈烈，姜云舒一言不发地贴着窄窄的河滩与林立的峭飞掠，脸冰冷得有如侧翻不休的冥河之。

冷冽的风呼啸着掠过断崖，将雪片撕扯得更加细碎，令人想起南荒大漠之中，那些在夜晚明月之下散发着幽幽辉光的白沙。

卢景琮：“…”

本是闲话一般的话题，在下这兵荒的时节里，简直听一耳朵都嫌浪费时间，却偏偏因为有了之前那些神神叨叨的前序，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分了几分心神。

——先以火焚烧四十九日以其形，再置于至之地炼化。

话音未落，姜云舒就是一窒，心中知要糟，可既然问题已经，就算后悔也于事无补，她慢慢攥冰冷的手心，让细微的刺痛将心的狂压下去，静默一瞬，再次沉声问：“你为何会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