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好一会，姜云舒甩了甩手，觉得指尖的麻痹终于缓解了七八分，整个人不再像是一条绵绵的布袋了，便换了个姿势，站起，将那些说不清不明的骨悚然的觉挥去，冲着婆娑树影扬了扬下：“说起来，邪神这么兴师动众，除了把你当作诱饵以外，只怕也是不想让你多嘴说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吧？”

姜萚的脸依旧难看得像是刚死过一次，但他却慢慢地笑了，看了满地的草和泥土，难得毫无风度地屈膝坐下来，低声：“生死殊途，能在人间招来的兵，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隔着影影绰绰的树木与野草，对面的一切却都已看不分明，又或者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抹去了。

这一次，姜萚没有再阻止她。

他尸毒未解，加上动令旗时灵元消耗过度，本来就很是虚弱，而这一次回望之际，脸更像是被了血一般的苍白惨淡，连眉宇之间都隐隐浮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黑气，但他神平静而镇定，一边扭凝视着后的黑暗，一边保持着住姜云舒后脑的姿势，推着她一步步向前走。

这怪异的状态一直保持到几人与迎面围堵的邪修肩而过。

姜云舒叹了气，闭了闭，靠着一棵歪脖树坐到地上，手指几乎楔参差开裂的树里，半晌，清了清沙哑的嗓，避重就轻地苦笑：“我以为会真刀真枪地打上一阵呢，没想到这么…”

翻过山，便了旬城，再往前已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她攒的力气用去了大半，而心里翻腾的思绪却满涨开来，让她再也迈不开步。

乍然被折断的细枝一端攥在钟浣手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她从稀疏树影中现半边，月光之下，一张雪白的脸上挂着凄惶却又麻木的神情，呆愣地盯着断面看了一会，才僵地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

不计其数的邪修相邻密，在他们中间穿行，时不时便会撞上一两个，可无论是晃动还是跌倒，他们却都没有任何反应，连眉梢角弯起的弧度都不曾更改分毫，简直像是一座座栩栩如生的人偶。

姜萚大约是读了她未的疑问，却没有回答，只和素日里一样淡淡笑了笑，若无其事地从那片虚无的黑暗之中收回了目光。

而在他们后，荒芜已久的废墟之上，铺展如黑云的令旗也慢慢地变得稀薄起来，像是被朗夜的月给撕扯开来的云气一样，渐渐消失不见了。自始至终，没有奋战，没有拼杀，甚至除了呜咽的风，本就没有发一丁的声响，只有几残留的新鲜骸骨瞪大了空的窝，不知从哪里扑簌落下几腐朽的长羽，恰恰飘落在上面，薄而脆的枯骨在无人听到的地方“喀拉”轻响了一声，便自然而然地碎成了一蓬惨白的尘埃，漏了废墟的瓦砾砖石隙。

姜云舒沉默了许久，到底没能问姜萚究竟看到了什么。

了似的，一混合着恐惧与狂喜的古怪神情从他们呆板的面孔上涌现来，他们的目光从对面既定的“猎”上移开，颅以一别扭的姿势仰起，好似面朝着漆黑的天空，但珠却正对着姜云舒后越来越稠的黑暗，像是在一瞬间就被其中的什么东西攫取了全的心神…

姜云舒自觉也算见过了些世面，可一想到这个可能，心便忍不住泛起一阵寒意——纵然与傀儡无异，但那也是千百条活生生的人命，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一声挣扎呼救都不曾传。她抬看向姜萚，纷至沓来的疑问从一直堵到咙，但在瞧见他惨淡的面时，却忍不住怔了怔，又行把将要的话给咽了回去。

原本成百上千的邪修再没有一人现，更遑论尾随追捕，他们仿佛也无声无息地了那片悠远的黑暗，又或者是被黑暗吞噬殆尽。

“咔”的一声响。

那每一张面孔上如一辙的表情太过诡异，姜云舒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要转回去查看，但脖刚一扭动，就被姜萚单手住了脑袋，听得他在沉声说：“走，别回！”

在那些人后是姜家废墟的边缘，成丛的荒草与肆意生长的树木在过去的十余年中早已形成了一片野林，蔓延到后方的矮山间，清新而的气息从林中渗，带着生机，姜云舒步一顿，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可姜萚在她脑后的手又略微加了三分力气，打断了她尚未汇聚成型的思绪：“继续走。”

他一句话说完，两个人便再度沉默下来。

忽然，姜云舒只觉脚下绊了一下，许是踩到了横生的树，又或许是陷了柔的泥泞，她不禁一个踉跄，立刻向前抓住一树杈稳住，可就在这短暂的一刹那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再抬时，只见虚假的云层散开，满目星月清光从树枝之间漏下，寒的夜风平息之后，昼夜不息的虫鸣也再次耳中，她抓着糙的树愣了一下，下意识回过。

她停顿片刻，补上最后两个字：“…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