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了，真是聪明，多少中国人还没看懂这四个名字，他一经提示就明白了。他看着我，神是这么复杂，其中有羡慕、有妒忌、有叹、有欣赏、有快乐，我很兴，一个外国人，对中国文化有这样的情，这样的衷，是难得的。

“玫瑰？”他笑，停下

“没有。对不起，我睛应该看着路。”

我想说有人在等我拿书给他，但是脚不由主的跟了他去。

“我有一个哥哥，他中文好，我受他影响。玫瑰，别心急，慢慢来，我觉得你已经不错了。”

他不以为忤。七杯茶之后，我把书给了同学的哥哥，回到旅馆先换了长裙，跟他一起吃饭，因为他请我吃饭，晚上天气凉，他穿了衣，手上的伤痕看不见了。我们在河畔散步。一直讲话。

“小姓姜，名淡淡。”

“你太看轻我了。除了中文，我还会德文法文拉丁文日文意大利文。我是语言学家。”他说：“我是德国语文学士。”

我笑了。

我横他一“说得很不错。但是你的中文没有我的英文好，懂外文有什么稀奇？你看红楼梦，我还看乔哀斯呢！我可没告诉每个人我的英文第一。”

“路斯？是不是玫瑰的意思？”我问。

因为我们开始聊红楼梦。他是一个骄傲的英国男孩，廿五岁(我猜得不错)，格很健康，一也不纤细，但是一张脸却有书卷味！学中文只有三年，说得好，也写得不错。幸亏我也有底，全神贯注的应付他，不然就会给他嘲笑了。

我没有缩手。在英国握手太平常了，我们毕竟是在用国语谈，我回答：“你说我，只不过是哄我，想我解释更多的红楼梦给你听，好让你资料大增，早日完成博士论文，是不是？”我笑。

“我叫菲腊尊路斯。读达尔文学院的语文系，我在修中文，我的硕士论文比较着重拼音，所以讲得不好，也不够利，少练习的关系。”

他一怔“是的。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玫瑰，那太女化了。”他看着我。

他说：“我希望我的中文跟你的英文一样好。”

“你晓得我刚刚说的话？”他握住我的手“我说你不，我错了，我改正，你很，真的，不骗你。”

我白他一。还有更好的名字呢，只是他孤陋寡闻而已。在家有一个写稿的人，叫亦舒，那名字就不可多得的。他懂什么。

“你还是家自恋狂家。”我微笑。

他忽然明白了，英国再好，可是中国更好，没有比中国更好的了。

我一怔，笑了。他很坦白。我是不，但是我不靠脸吃饭，我是大学生，不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看红楼梦。他看得懂吗？

“有一个女字的姜，三两个火的淡。”

他辩说：“但你们中文是这么难。”

“我的国语好吗？最近我在看红楼梦。”他很骄傲“我的教授说我再步一便可以拿博士了。”

我喜他的坦白。于是我们在饭堂里聊天。本来只打算喝一杯茶，结果喝了七杯。七杯。

他笑了，笑起来真开朗，他侧侧，挥一挥手“来！我请你去达尔文学院坐一下，我们到饭堂吃东西。”

“对不起，我没撞痛你吧？”他问。

“曼彻斯特。”

“并不，”我说：“很漂亮，我会叫你玫瑰。”

“什么？”

“英文也不容易。”

“过奖过奖。”我说：“但是我四岁英文幼儿园，念英文小学、英文中学、英文大学，不好该枪毙。”

“你真厉害。”他摇“我以前也认得一个中国女孩，她比你多了，但没有你厉害。”

“当心，别人会以为你是同恋。”

“你叫什么？”他问我：“贵姓大名？”

“好名字！”他称赞“通常中国女孩名字都太重复庸俗，玲芳的。『淡淡』，很好。”

“姜？哪个姜？那个淡？”

“谁教你中文？”他奇问：“通常念了英文中文便差。”

天气很清朗，看得到所有的星。我的天这真是很浪漫的。我喜听他说国语，他好学，他用心，而且练习了几个小时之后！柄语真的利得多了。我们一直在草上走着。英国，没多久我的裙下截就了。

“原应叹息。”我再重复一遍。

我说：“我的名字不算好，你看红楼梦里这四妹的名字才好，元迎探惜。原应叹息。”

“啊。你打哪儿来﹖”还是国语，不是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