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丢在家里,让她雀跃不已。她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她很兴奋地缠着哥哥问东问西,哥哥也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等到他们开始工作,我才知道我不该跟来的。没有人理我,就连哥哥也忙着跟在爸爸身边认真地学东西,没办法陪我。我只好到处游荡,看到工作桌上有一把十字弓,我就很好奇地拿起来玩,才七岁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个危险的举动。而且大人们都忙着各自的工作,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阻止我。”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把弓的触感,很重、很重,像千斤重的大石,压在她的心坎,紧攫住她的记忆,抛不去也甩不掉。
“也不知道是触碰到了哪个弹扣,箭头就这么射了出去,射到旁边其中一头我们骑来的大象腿上。大象一直嚎叫着,叫得好大声,我完全被吓呆了,只能拿着弓,一直站在那里。”恐怖的画面历历在目,她眼眶已红、声已哽咽。
她数度想逃避,不去正视她不愿回忆的过往,但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却支撑着她,给予她勇气继续面对。沈缅于回忆的潘若瑀不知道,曾几何时,方擎已将她颤抖冰冷的手敛入掌中,默默地、坚定地传导着他的热度。
“大象暴躁地踏地,整个地面都一直动摇,它好像发了狂似地朝我直冲而来,我被吓得根本跑不动,突然间,有人把我推开,那时候我只听到我父亲凄厉大叫,等我回过神,才知道,距离我最近的哥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她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才续道:“哥哥闪避不及,被大象踏中了双腿,自膝盖处截肢,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他的一生。”
方擎沉痛地闭上眼。这对她而言是怎样的一个心灵折磨?
“没有人怪我,他们都自责,却完全没有一个人怪我。”潘若瑀以膝抵额,泪流下双颊。“是我害了哥哥,让他没有办法继承爸爸的衣钵,也毁了他的人生;是我破坏了父亲的期望,他一心一意想将哥哥栽培成一个优秀的考古学者的。我闯下了大祸,却都没有人怪我…”她咬紧了牙,已泣不成声。
“所以你选上了考古这条路,想要补偿他们”方擎轻抚过她紧颦的眉,低声问道。“他们的人生毁了,你也要牺牲你的人生下去陪葬?”
“不!”她倏地抬起头来。“这不是补偿,我闯下的祸不管我再怎么做,永远也补偿不了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勉强自己来这里受罪,真是你所愿吗?”他凝望着她的眼,看到她心灵深处的悲痛,他亦感同身受,可是他无法见她就这么被罪恶感紧紧束缚了人生。“你真想走考古学这一条路?你父兄想见你这么做吗?”
她看着他的眼惊恐放大,仿佛他突然间化为一头噬人的怪物。她一直认定自己该这么做,也一直坚持这么做,而今他却潜入了她的思想,想要挖掘她不愿碰触的真实。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要…”她不住往后退。
“别欺骗自己…”方擎想碰触她的手,试着安抚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走开!”她握紧拳喊。
她是真心想要走考古这条路的,绝不是为了哥哥和爸爸而牺牲的!她想说服自己,却发现她控制不了思绪。不知所措的潘若瑀只能往后狂奔,想逃离将她逼到无路可退的他。她怕,怕那种呼之欲出的蠢动感,像在说她过去的努力都是在牺牲忍耐,不是出于她的自愿。
“该死的!”方擎低咒,急忙追了上去。在一片黑寂的沙漠中,要是失了她的踪影,就是精谙沙漠如他,也无从找起。
狂乱的潘若瑀当然比不上他的脚程,方擎飞身一扑,将她压制身下,任她怎么用力挣扎,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