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可是现在的情况和走夜路不同,谷唳魂明白如影随形般蹑于后的决不是什么异物,乃是人,同他一样活生生的人。
这是一条山路,偏僻又崎岖的山路,谷唳魂不徐不缓的往前迈步,风拂衣氅,啪啪有声,周遭却是一片寂静,出奇的寂静。
一阵沙哑苍老的山歌声就这么骤而响起,像一把破锯刮着锈铁,也切开这凝窒的寂静,恁般令人毛发悚然的传扬过来——好难听的嗓调。
谷唳魂望向歌声来处,于是,在斜坡上的枯疏林木间,走出来一个须眉花白,牛山濯濯的老樵夫,老樵夫肩扛柴薪,腰插板斧,手上还牵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神情悠然的顺着坡脊走将下来。
荒山砍柴,笑对群峰,不但解决了日常所需,亦未尝不是一种生活情趣,老樵夫归途唱山歌,是一桩很平凡也很朴雅的事,谷唳魂没有理由去怀疑什么,然而,他却有意避开,甚至未朝老樵夫那边多看一眼。
就在他加快脚步,刚刚越过老樵夫的前路,山歌顿止,换上一声苍劲中透着热络的招呼:“小哥,小哥,且请慢走一步,老汉有点事儿与你商量…”
谷唳魂停步回身,目注老樵夫领着那半大孩子走下坡来,看快近了,他才冷冷木木的道:“是你在叫我?”
老樵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笑呵呵的道:“不错,小哥,是我在叫你。”
谷唳魂道:“我年纪不小了,老丈,这声‘小哥’的称呼,十年前倒还承当得起。”
老樵夫又粗犷的一笑:“比起我老汉的岁数来,小哥你只能算个孩子,你瞧瞧,我这小孙子也有十二带零啦,叫一声小哥,错不到哪里。”谷唳魂似笑非笑的道:“老丈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指了指谷唳魂腰悬的羊皮水壶囊,老樵夫喘了口气:“今早出来匆忙,竟忘了携带水罐,附近又没有山泉,砍了大半天柴火,嘴里干得慌,我老头子熬得,小孙子可熬不得,小哥,借口水喝如何?”谷唳魂并没有即时摘取水囊,他静静的道:“老丈,我外有大氅掩遮,老丈怎会知晓我腰悬水囊?”老樵夫不慌不忙的道:“风吹氅飞,老远就看得清白,我还对小孙子说啦,我说小兔崽子别嚷嚷,前头不是来了位送水的大叔么?这就赶下来央你喽。”谷唳魂缓缓解下水囊,递给那圆脸大眼,脸色黝黑,看上去仿佛傻呼呼的孩童,边道:“老丈约莫不甚口渴吧?”咽着唾沫,老樵夫道:“也够呛的,大半天没喝一口水了。”谷唳魂道:“倒是兴致挺好,嘴干成那样,老丈还有力气唱山歌。”老樵夫嘿嘿笑道:“这是怕你走远了,早吆喝又担心惊着你,所以哼唱几句引你注意罢了,唱得不好,尚请包涵,人的年纪一大,嗓眼也起老茧啦!”
孩子仰着脖颈咕噜噜的喝够了水,顺手又把水囊交给了他爷爷,老樵夫也不客气,连囊嘴都不抹,凑进嘴里便灌了个饱。
谷唳魂稳立不动,安详的看着这一对祖孙饮水,表面上他似乎毫无戒心,实则全身真力贯足,劲气充斥流循,四肢百骸强韧愈恒,有若一个饱满的圆球,只要轻轻一触,就会立时弹跳。
交还了水囊,老樵夫道过谢,领着他的小孙子往来路走去,一路走,又扯开那沙哑如锈刀刮锅底般的声调唱将起来。
没有事故发生,仅仅是一对祖孙借口水喝而已,多么平淡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