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威重却不失温雅。见文菲进屋招呼他,略转脸对她点头笑了笑,又转过脸去继续和母亲拉着家常。说当年两家的交情旧事,夸赞母亲泡茶的功夫。
文菲瞅了一眼,知那极品的清茶还是孟知县、雪如君他们那次来家请她“出山”时带来的礼物。这茶是第一次开封——毫无疑问,拔贡在母亲心目中算是一等一的贵客了,所以到如今才舍得拿出来待客的。那茶被落滚的茶水一冲,静静地卧在青花杯子的底部,一旗一枪地,碧绿净莹十分好看。一种怡人的淡淡的清香,随之飘逸弥漫在屋内。
拔贡和母亲说了会儿话后,这才转过脸来笑问文菲:“学校还忙吧?”
文菲回答了他,也回问了大嫂和侄儿们好。
拔贡道:“你大嫂和我谈起你做新学先生的事,心下高兴得很:咱们吴家也曾出过两位办学堂、当先生的男子,如今又出了个女先生,真是吴家的风光啊!做老师是光明正大的事,别人说什么,弟妹倒也不用去理会。再说,这会儿已经是民国时代了,女子一样可以为国家、为社会做事。只是,你大嫂依旧有些担心,说你一个年轻女子,若这样常年来来去去的,叫人放心不下。交待说,不如就用咱们家的那辆轻便带篷小马车,平时在车棚里闲着也是白闲着,若每天用它接送你去学堂教书,也算派上了正经用场。虽说回家的路远了些,可天热天冷的,倒可免了风吹日晒、水里泥里的辛苦。这样,外人眼里,知道有家里为你做主,也不好说什么了。”
文菲想,他话里的意思,竟是为着让自己依旧天天回吴家坪呢!
见文菲低头不语,拔贡微笑了笑说:“前些天,我去天津老二那里,和他商定咱们家再盘一家洋货店的事,顺便捎了几样东西。”说着,一边打开了桌上的一个花纸盒子:“这是从天津捎回来的机器织的洋呢子。你大嫂和你一人一块,可以做件新式大衣的面子。这会儿外面正流行这个呢!”接着,又从一个精致的红色缎盒里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闹钟来:“这只小闹钟,看上去挺别致的。你大嫂交待让给你捎过来,说你天天出门到学堂里教书,用得上的。”
文菲接了过来,见那小钟外壳明闪闪地镀了一层金,嘀嗒嘀嗒地响着。在山城,这算得上是很珍贵、很稀罕的礼物了。她略看了一眼便放在身边的小几上。
拔贡给母亲也带了礼物:两块天鹅绒的衣料,两盒专门治哮喘的丸药,一盒上等的长白参。又不厌其烦地一一交待了服用的法子。最后是小文茂的:一套上等狼毫,一支派克钢笔,两册画本。母亲谢过之后,便问起文菲大嫂的病好些没有?吃的什么药、请了哪个先生等。
说了会儿闲话,拔贡掏出怀表看了看,说时间不早了,就要起身告辞。文菲娘要留了吃晌午饭,拔贡说城西街李老爷新添了个孙子,捎话儿叫今儿过来喝喜酒的。文菲娘听了,也就不再强留他,和文菲一起,看他和坐在西厢房喝茶的家人一齐,出了大门一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