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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钻进这大笼之中自缚一生?
他曾对含烟说,在没有遇到含烟之前,他只能抚得一曲《阳春》,虽可状万物知春、和风澹荡之音,却无缘曲成《白雪》,更无以抒发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境。
含烟却不以为然。她以为,阳春也罢,白雪也好,高墙深院内,统不过只是画上烟花、镜中明月的自欺欺人罢了。就算能阅尽天下音乐,身在笼网,又有何趣?
见含烟到来,何峡命宫人小福子上茶。
小福子为含烟捧出一只缠丝玛瑙的小茶瓯,泡上了江南小芽。
何峡起身从谱柜中抽出一迭乐谱:"这是我刚刚新成的《禅山秋雨》,咱们合合试试?"
何峡的琴庑中也摆着一架箜篌,这架箜篌也是他专为含烟一人所备。
含烟乍见离别十年的三郎,此时正心乱如麻,哪里就能静下心来就曲抚琴的?待要推脱,又怕引起何峡疑心,只得勉强移身琴台,轻抚琶音…
何峡持起紫箫,望着曲谱,吹了调弦音,含烟抚弦调音,依曲前奏。一大段描摹江水狼花的琶音之后,何峡手中的洞箫悠悠扬起,和谱徐行…
曲罢,何峡示意小福子到门外守候,起身亲自为含烟旁边小几上的茶瓯里续了新茶,坐下以后,望着含烟:"丫头,琴为心曲,弦达神意。你今天的心曲神韵,大不似往日的空灵宁静,倒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躁动,哪里有禅山秋雨的宁静,倒更像是一场狂风骤雨。却是何故?"
何峡的眼眸碧澈而深邃,似乎能看透人心。
含烟回避着何峡的目光:"可能是琴曲太生,不大熟悉。"
"不关琴曲。"何峡碧澈的眸子依旧紧紧地盯着含烟的眼睛。
含烟垂着眼睛,无言以对。
"为了大家都好,你今晚不要去见那个人。"
含烟闻言,手中的茶盏"砉啦"一声跌在地上。
她慌忙俯身去拾捡,何峡俯下身去,按住了她的手:"小心划破了手指。"
何峡的手在含烟手上略停顿了片刻,拨开含烟的手,默默地一片一片去捡地上的碎片。
突然,他的手一抖动,手指顿然鲜血如注!
看得出来,他的心绪也很不平静。
其实,这么多年了,含烟当然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那份似有若无的怜惜眷顾之情,已远远超乎了正常的师徒情分。
即令锦衣玉食,她仍旧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永远这样子被人囚禁于高墙大内。她渴望外面那个自由自在的天地。渴望和三郎的团聚。
含烟转过身去,扶着琴架,眼中噙满了泪:与三郎的生离死别、十年相思,上苍突然惜顾,使他们意外相遇,这一天可是她整整十年里,无论是在琴曲里还是在醉梦中,都苦苦寻觅、苦苦等待的一天啊!
而她的三郎,为着寻找自己,为了这一天的相遇,又曾付出了多少死亡威胁?
她怎么能够不前往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