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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下(八)
平底沙船仿佛也gan受到了来自周围目光的压力,涩滞而行,两里余水路,走了数千年般漫长。
只是下午的yang光,始终灿烂地照在木帆面相同的位置,未曾稍移。
沙船终于驶进了自家水门,黄真、殷实、唐世雄等几个guan军万hu同时迎了上来,围住朱清问dao:“大当家,怎么说?”
朱清没有回答,爬舷梯的脚突然抖了一下,差点把自己摔落到水中去。旁边的张瑄手疾yan快,一把扶住了他。边搀扶着朱清向甲板上走,边冲众人嚷嚷dao:“进船舱里说,没看见大当家累么!”
几个guan军万hu自觉唐突,带着满脸歉意走进了船舱。也难怪大伙举止失措,自从朱清接任大当家以来,今天是帮会中所面临最恶劣的局势,未倾力而战,败局已定,所有人一下子都不知dao该何去何从。
朱清亦不知dao!
想当年,黄水帮受到大宋水师偷袭,他带着张瑄、黄真等人一路逃到高丽,九死一生,都未曾气馁过,未曾说过一个“服”字。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站在dao义的制高点。谁不知dao北方水路豪杰心怀大宋,向来只袭击金国和蒙古的船队,不向南方劫掠。赵姓官家刚得到过北方水路豪杰的帮助,转yan就忘了大伙的恩德,帮着寇仇剿灭起海盗来!只要大伙一口气尚在,怎肯向这忘恩负义之辈服ruan?
可今天,方馗几句责骂却让朱清无法自辩。很多话,依然如洪钟一样回dang在他的耳边。虽然在某zhong角度上,朱清觉得自己与方馗的选择差别不大,都是上岸寻了chu路,只不过一家投靠了文天祥,一家投靠了大元而已。
但方馗问得好“为了你十几万老弱妇孺的生路,就可以让我江南几百万人惨死于屠刀之下么?”
不能,朱清心里明白,十几万与几百万,牺牲哪个都不应该,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狼里豹欺人太甚!”四当家黄真的一句咆哮,把朱清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抬起tou,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平素议事的帅位上,而麾下几个guan军万hu,已经吵成了一团。
“他方家不过找对了时机,投了个有实力的主子罢了,有什么资格指摘别人不是!要我说,咱们干脆破釜沉舟,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老三黄真tiao着着脚说dao。这个四弟平时行事鲁莽,是chu了名的拼命三朗。看样子,他已经从张瑄口里得知了方馗开chu的条件,准备与对方决死一拼。
“对,咱跟他们拼了,老子这就是组织水鬼队。潜过去凿了他的座舰,拼着死也赚他一个够本!”老四殷实tiao起来迎合。这zhong情况下,取胜是没有可能了,但黄水帮向来与南方方家不分高下,此刻宁可死了,也不能坠了北方水路豪杰的颜面。
“只怕靠不近狼里豹的座舰,他们的船速度快。并且狼里豹也是个老行船的,知dao这水里的路数!”老五唐世雄向来谨慎,摇摇tou,低声提醒。
“那你说怎么办,难dao咱黄水帮就伸chu脖子去,任人砍?”老四殷实指唐世雄的鼻子质问dao。
“他们目的是劫粮,不是杀人。一会小弟带人冲过去,缠住方家的炮舰。大哥、二哥换了小海鳅,向岸边突。三哥和四哥各驾驶一艘两千料ju舰,挂着大哥的旗号带人分tou向外海和岸边冲。咱近二百艘船散开,他挨个抓,也得抓上一天一夜…”唐世雄不理睬殷实的质问,条理清晰地安排。
“老五!”殷实收回手指,噎住了。
“咱们兄弟,只要有一个活着,将来找回这个场子罢了!他方家势力再大,总有船只落单的时候!”唐世雄抱了抱殷实,笑着说。gen本没把刚才对方的指责放在心上。
这就是海盗的行事原则。之所以彼此之间不赶尽杀绝,就是因为海面宽阔,每战难免有漏网之鱼。而一旦结下了不解冤仇,被人惦记者一辈子就难以合yan。几百年里,海面上有多少个千船大帮,就是被几个附骨之蛆般的仇家咬住,最后整个帮派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