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曾想到一种意想不到的麻烦正悄悄地向她袭来。
这时,已是落日光景。昭阗干完了活,早已四肢舒展在当门的那张小木床上了。然而他的婆娘并没有随她一同享受,因为她的心思一直被冯翠莲的行止牵动着。她要亲眼看看冯翠莲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狼荡女子是怎样把机枪偷的麦子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怎样拧着这个令人作呕的老太婆的胳膊一步一步地送往大队部的。这绝对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好戏,她无法想象这场精彩的演出将如何拉开帷幕,又将如何谢幕。因此,从冯翠莲迈进机枪家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没有停止过怦怦的跳动。可是她等了好一阵子,不仅没有发现那边有什么动静,还看到那一老一少有说有笑地一路走来。
现在,黄脸婆所站的位置已不是她家的西门口了,她早已跨过溪流,来到了大路旁,她的身边也早已会集了四五个婆娘了。
冯翠莲老远地就觉察到她们正在议论着什么,她打心里恶心这群爱嚼舌头的女人。她想从她们站的地方绕过去,可眼前哪有路可绕?没辙,她只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就像解放军攻击敌人的前沿阵地一样向前猛冲。当经过她们的身边时,她们的声音稍作调整,但随后便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毋庸置疑,那黄脸婆正是事端的制造者,她的声音忽高忽低,样子乍阴乍阳。冯翠莲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她在背后说的话:“我还以为她真是那么大公无私呢,狗屁!瞎子挑柿子…专拣软的捏。碰到硬茬儿咋样啦?还不是头往她娘的裤裆里一缩…学王八去了。”她一边说还一边带着动作。同伙们被她精彩的表演逗得一片哗然。
冯翠莲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事儿,悔恨不及。现在问题非常清楚,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回过头去,把机枪家的麦子亮出来,然后把机枪送进大队部去。但是这条回头路已经走不通了,因为一旦走回去,就意味着我曾经包庇过邪恶势力“包庇”这个罪状是相当可怕的。这莫说对于一位党员干部特别是正在追求上进的青年干部来说是十分危险的,就是对于一位普通群众来讲也是绝对不允许的。退一步讲,就算她们承认我有悔改的表现,那也仅仅是在群众雪亮眼睛监督之下的行为,政治上的污点是永远都抹不掉的,仅此一点,那将来的光辉前程就被画上了永远的句号。第二,不理她,让她们说去,反正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抵赖,譬如说:“我是到过她家,但并没有看到她偷的麦子。”可是问题的关键是,除了黄脸婆专会在背后散布一些流言蜚语外,还会有谁当面指问我呢?真正有人指问,那倒好了,就是让我面对广大群众发表我个人的意见都成。难就难在并没人去问。我总不能在没人问的情况下跑到众人面前挺着腰杆说“我到了机枪家里什么都没看见”吗?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很显然,黄脸婆就是要在众人面前搞臭我,让群众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她思来想去,只有怪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到机枪的家里去。但后悔归后悔,无论如何得咬紧牙度过这一关。常言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信你黄脸婆没有栽在我手里的那一天?
黄脸婆一看大伙如此赏脸,更加得意忘形了:“就她那德行呀,别说挑人家,就是躺在大路上,都没人去捡。要是换了我呀,早把绳子往脖子上一套…见阎王去了。”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拍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