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梁有点儿下塌…请注意,仅仅就有那么一小点儿下塌的意思,不碍眼,可是等到他的鼻子长出来时,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了,他愣是让鼻梁趴下,鼻孔朝上,活生生的一副猪鼻子。其他方面呢,嘴巴歪到了脸的一侧;腮帮子一边露出了颧骨,另一边却陷下去很深;耳朵一只大得出奇,一只小得罕见…就这些还不足吓人,最可怕的是他的牙齿,居然没有一个是直上直下的,牙齿跟牙齿仿佛积了几代冤仇似的,你冲我撞,各不相让,直至大打出手。就他整个的一副嘴脸,用“青面獠牙”四个字来形容已远远不合时宜了。他在当街一站,不用说话,就已经戏剧般地向人们宣告了:我老娘门上的容貌原来就是这么丑陋不堪。
二傻子丑陋得远近闻名。人们每当嘲讽某个人相貌不雅时,常拿他做比喻,猪八戒在这种氛围下,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二傻子不仅相貌丑陋,而且弱智,再加上他既聋且哑,所以早早地就被人们抛在了一边儿。多少年来,他一直流落街头,与猪狗为敌,与蚊蝇做伴…
胡相金骑着单车一口气赶回县城。这时候天差不多已经将近下半夜了。天出奇的冷,他却浑身是汗。他开始琢磨着,这会儿找到了二傻子先安置在哪儿?带回家去?不行,这家伙肮脏得很,住一夜还不把家给熏臭!送进旅社?也不行,哪个旅社的服务员不认识咱?深夜里带着一个叫花子进去,万一张扬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他左思右想,觉得都不合适。嗨!先不考虑这些,找人要紧,只要把人找着怎么办都好说。
他开始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寻找起来,连沟沟坎坎都不放过。奇怪,人呢?都他妈的蒸发了?偌大的县城甭说见不到二傻子,就连一个叫花子的影儿都见不到。要是搁在平常,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叫花子一抓一把一把的,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今夜说没有连一个都没有了呢?难道当叫花子的也忽然有了家庭宿舍?不可能。
整个邑城县城他全部转了个遍,却一点收获都没有。这时,天快要亮了。他急得额头直冒热汗。怎么办呢?他真想痛哭一场。可是哭也不顶用啊!他一屁股坐在广场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把光头皮抓得刺心的疼。忽然他灵机一动:想起来了,准又是民政局的那帮狗杂种们办的好事儿。
原来县里的一贯做法是,每逢上头有重要人物光临,民政局总要提前行动一番。无非是趁黑夜无人,悄悄地用几辆大卡车把流落在街头巷尾的叫花子们一个不落地拉到周边县的县城,因为这些叫花子太影响市容了。同样,周边县的民政部门遇事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所以叫花子们来来往往反反复复,总是在临近的几个县城内出没。昨天,县里一听说上面来了个中央委员,上上下下的人员都忙得辨不清东西南北,难道民政局的哥们儿还能闲着?
想到这些,胡相金一阵阵兴奋,又一阵阵烦恼。当眼前闪现出第一个晨练人的身影时,他开始向民政局家属院方向迈动了。
小张一大早被人搅醒,不高兴地嚷道:“谁呀?”
“是我,老胡。”胡相金极力控制住不安的情绪,力争把语气调整到最佳状态。
“哦,是胡主任啊?您等等。”小张一边答应着,一边提溜着裤子、趿拉着鞋子去开门“胡主任,您这么早就起床了,有什么事儿吗?”
“你快告诉我,城里的叫花子都让你们弄到哪儿去了?”
“你问这干什么?”
“别那么多废话,你快告诉我。”
“平湖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