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声伯之性命都挽救不了,过度的期待实在令人困扰。可是在听见杨太后从帘幕后所传出之啜泣声后,陈宜中实在无法拒绝。
景炎二年结束,进入景炎三年。这年为元朝至元十五年,公元一二七八年。端宗之病情陷入了时好时坏之状态。不知元军船队何时出现,在张世杰的命令之下,苏刘义对于海上巡哨从来不敢有所懈怠,然而元军始终未曾出现,令人不快的寂静就这么持续着。
由于哥哥卧病在床,只能一个人独自玩耍的卫王赵景手抱着一只竹编的笼子。里面有一只白色的鸟,有时热烈地鸣叫,有时拍动着身上的羽毛,看起来像是雉的一种。这是陆秀夫依照约定,抓来送给卫王的小鸟。
陆秀夫和文天祥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一直陪伴在端宗皇帝和卫王之身边,对于他们拥有深厚的个人情感。他无法像文天祥一样,在某种意义之上对于抽象式的国家和朝廷当成一种理念地来为其效忠。无论如何,他都得拯救这两名小童免于受到元军的魔手摧残。
不但土地狭小,港口也不大。就长期而言也没有一处适合建造行宫的地点。元军的来袭似乎越来越见紧迫。不立即选定建置行宫之地是不行的。
“总之先往崖山移动吧。那里是一个天然的要塞,而且从海陆两面都很容易防御敌军。”
张世杰如此主张,其他大臣们都相当赞同。然而崖山总归不是长久性之根据地,因此陆秀夫同时提出了将行官迁至海外一案,并说道:
“我想占城应该是个合适的地方。”
占城是位于越南南部的一个国家,自古以来透过海陆和中华帝国之关系相当深远。南宋首都临安府也常有占城之外交使节、留学生以及商人来访。从广州循海路大约十天左右就可抵达占城首都占婆城。
占城在文化方面受印度之影响也相当强,同时信仰佛教和印度教,文字上亦采用梵文。他们在中国的南北朝时代势力很强,甚至曾经进犯中国本土。刘宋王朝之将军檀和之以及隋朝之将军刘方都曾经讨伐过这个地方而威名远播。
“向占城借地之后将行宫迁移过去,接着在那个地方把兵养好的话,相信不久之后一定能够夺回本土。不如先派遣使者与占城王室交涉,大家以为如何。”
这样的意见之所以能够被归纳出来,主要是因为跨海与诸外国交流对于这个时代的宋人而言并非什么稀奇之事。不论是杭州临安府或者是泉州,随处都可见到不少的外国人。宋、尤其南宋,原本就是个开放于全世界的海上通商国家。
重臣之中,陈宜中由于曾经照顾过从占城前来留学之王族,所以和对方的关系较深。
“那么就有劳左丞相了。”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原因之一是陈宜中就算留在行宫之中,也无事可做。
政事方面有陆秀夫,军事方面有张世杰,宫中则有杨亮节分别处理一切之事务。陈宜中根本没什么发言机会,枯坐的时候相当的多。至少让他在外交上出点力也好。
陈宜中本人亦无丝毫的不悦。行宫之内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在他慢慢地体会到从福州离开之文天祥的心境时,能够得到前往占城这样的机会,反而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只不过,他实在不愿意听到“这么艰苦的时期里,那个人又潜逃了”的批评。别人会以这样的眼光看他也是因为有前例可鉴,他无法去憎恨别人。然而对于陈宜中而言,实在不想再次受到误解。
“我会尽可能早日回来。请你让大家事先做好准备,以便随时都能够率领船队出发到占城去。”
“知道了。希望你早日传回佳音。”
陆秀夫和杨亮节异口同声地回答。
杨太后之许可也简单地颁布了下来。对她而言,最值得信赖的莫过于陆秀夫、张世杰、杨亮节,若是送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要离开朝廷的话,就算是多么温和文静的她,想必一定也会面有难色吧。文天祥和陈宜中对于杨太后而言,似乎是到最后为止都相当疏远的人物。
准备工作紧急地进行着。为了这趟行程一共预备了六艘船共二百四十名人员。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大宋之左丞相以国使身份出使任务,而且对于占城王室也必须备妥合适之礼物才行。数量庞大的黄金、白银被装上了船。陈宜中的书籍也包含在内。不光是儒教经典而已,还有医术、陶磁器制造法等等,是这个时代之中对于中国周边诸国而言,极为贵重之书籍。由于陈宜中之家人也一起同行,所以船上还装载了每个人的衣物及财产。
正确的时间虽然不祥,但应该是在三月底左右。陈宜中领着六艘船前往占城。连续平稳地航行了四五日后,来到了海南岛北岸之琼州。一行人在那里补给水和蔬菜,并且稍事休养地停留三天。陈宜中向琼州官衙形式土地通报过后,正打算步行回船上之时,随从们忽然骚动了起来。陈宜中的面前出现了一名男子阻挡着地的去路。
Ⅳ
这名男子看起来约有三十五岁左右。个子很高体格健壮,相貌相当精悍,脸颊及手背上游走着一道道泛白之刀疤。目光锐利得令陈宜中之内心不觉地感到畏缩。绝对不是商人或是渔夫,陈宜中忍不住地猜测起这名男子之来路。此时男子忽然一拜,并以汉语明快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下姓郑,名虎臣。”
“郑虎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