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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石队长进了城。低着tou,他把牙咬得吱吱的响。他恨、恨、恨踢倒了他,教他“gun”进城来的敌人。他真愿意掏chu枪来,一下子把那个两条tui的矮狗的脑浆打了chu来,溅在城门上!可是,他控制住自己。他不能因快意一时而耽误了大事。他须带着耻辱,ma粪,去执行他所应作的任务。
他不敢在街上东瞧西望,而只能象牲口似的低着tou,用yan角收取一切他所应记住的地方和景象。在平日无事可作的时候,他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孩子。现在,他要思索,忍耐,勇敢,勇敢而狡猾。他须违背着自己的本xing去执行那最狠毒的计划,而且只有忠诚的去执行,才能消灭他所最恨恶的矮狗们。他的口很干,好象ma上须喝一大桶冷水,方足以浇灭心中的火,也就解了口中的干渴。他心中的火是由于和善的天xing与毒辣的计划——象yinyang电互击而发生雷闪那样——的磨ca而来的:他要爱,他又须恨;他想活,他又应当去死!没遇到挑水的,也没看到并,他用力咬牙,qiang迫chu一点津ye。把这么可怜的一点津ye咽下去,他浇灭了心中的火。不,不,不,他不能再这么luan想,瞎耽误工夫。他应该ma上动作,象猛虎看准了一条猪而带着风扑过去那样去消灭敌人!是,是,象猛虎似的那么准确,那么勇敢,那么狠毒!他的yan发了光,七楞八ban的脸上有些发tang,心中轻松了许多,光亮了许多,他开始gan到一zhong愉快,而几乎要高声的学老鹰叫。
他的愉快只勉qiang的维持到一分多钟。他所看到的文城已是一座死城!城里,并没有遭受过轰炸。可是,街上没有一个小孩,甚至于看不到一条狗。铺子都开着,但没有人chu来进去。茶馆——还开着——没有人。酒肆——也还开着——没有人。作买卖的几乎都是五十岁以上的男或女,不象作买卖,而象看守着还没有下葬的棺材。铺子里都收拾得相当的干净,但是货wu——连点心之类的东西都算上——好象都是一年前的旧东西。纸褪了se,铁生了锈,可以被虫子蚀咬的已经都带着小孔或脱了mao。街上,也相当的干净,没有随风飞舞的碎纸,jimao,蒜pi,连小孩的屎迹也看不见一摊。相当干净的铺hu排列在相当干净的街dao两旁,静静的,没有笑声,没有行人,没有小孩玩耍,没有ji犬的啼叫,好象全城的人都忽然害了什么病,忽然都死去,而留下一座yin森而干净的城。遭受过轰炸的城,并不象文城这么使人难堪,因为火与血的灾祸会使人愤怒,呼号;会使人因丧失了邻居,朋友,亲戚,而更增多了自己的生命——去报仇。文城仍然是完整的,而且比以前更清洁了,但是它没有了生命。它很象一个穿得很整洁的“睁yan瞎”还睁着yan,但是什么也看不见——慢慢的,走向坟墓里去!
唯一的鲜明的东西是到chu1象刚刚贴好的标语——日本的纸,日本人制的标语。各se的纸,都发着光,在墙上,门上,和柱子上。它们的彩se是那么鲜明,而门墙与屋柱是那么黯淡,活象死人的脸上ca了胭脂与铅粉。
街上偶然有几个行人,即使他们是至好的朋友,或亲戚,也都不敢并肩而行,而是调动好了,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们的yan都看着地,只从yan角彼此打个招呼。不敢说话,不敢louchu笑容,他们甚至不敢高声的咳嗽。当他们进铺店买点东西的时候,他们象老鼠似的溜进去,而后极快的象老鼠似的再溜chu来。他们的一切行动,即使是买一块豆腐,都会给自己惹来灾祸,都会被送到进去就死的牢狱里去。他们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中国人,而是还会吃饭的死人。
石队长,转战西北的“老”行伍,看见过北平的天坛与金鳌玉栋,看见过天津的洋行与电车,也看见过仅有一二百hu的,苍蝇比人多的小城。但是无论城大也好,城小也好,见到城他总huan喜。他是乡下人,见到城——正和别的乡下人一样——他老有点害怕;可是城市仿佛是五彩斑斓的老虎,越可怕便越可爱。一到城里,他可以毫无计划的,不期然而然的找到有趣的事。他可以吃到各zhong馅子的饺子,可以听戏,看电影,洗澡,买牙膏。即使在最小的城里,除了油条与豆腐脑,没有别的开胃的东西,他至少也还可以享受油条与豆腐脑。
他没见过象文城这样的城!这里。连油条和豆腐脑都已经发了丧!
县立中学门口立着一个持枪的矮狗,石队长不必细看门外木牌上的字,已知dao中学也发了丧。
十字街口——平日最热闹的地方——来往的人比较的多一些,可是正在街心立着一条矮狗,闪着一条白光——刺刀。这一条白光教行人的yan都极快的闭上,只留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