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一个多星期以后，陈真又到海滨旅馆去找周如水，要他翻译一篇日文的文件。陈真以为拿一两件这样的事情给周如水zuo，也许会给这个人一点鼓舞。

他到了那里，扭开门进去，却看见周如水的tou俯在写字台上。

他叫了两声："如水，"周如水并不答应。他走到周如水的shen旁，听见了chou泣的声音。这个人哭了。他很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要哭？他想，也许是张若兰有了什么不好的表示吧。但是一转yan间他瞥见一个旧式信封放在桌子上。他记起了昨天曾替周如水转过一封挂号信去，是周如水的父亲寄来的。周如水的哭一定与这封信有关系。他以为周如水ma上会抬起tou来，便静静地在旁边等着。但是过了一些时候还没有一点动静，他不能够再等了，便拍拍周如水的肩tou。

周如水果然把tou抬了起来，脸上满是泪痕。他望着陈真，yan里闪着忧郁的光，脸上带着求助的表情，一面还在chou泣。

陈真从没有见过周如水哭得这样伤心，他也很gan动。他待要安wei他，却又想不到用什么话才有效力。他只是同情地说："如水，什么事？你哭得这样厉害。我可以给你帮忙吗？"

周如水摇摇tou，不说话，拿起桌上的信封，递到陈真的手上。陈真接了信封，连忙chouchu信笺匆匆地读完了。

这是周如水的父亲的来信，说他的母亲病了，日夜思念着他，要他ma上回去。父亲已经在省城里给他找到了一个位置，是财政厅的一等科员，希望他即日回去就职。信纸共有五大页，满纸都是那一tao冠冕堂皇的话：说来说去，无非是在外面读了这许多年的书，又到东洋留过学，当然要回省zuo个一官半职，以便将来扬名显亲，才是正理；如果老是在外面飘dang，一事无成，未免辜负了父亲培养子弟的一番好意。从这封信上可以看chu一个严厉的父亲在训斥儿子。

陈真愈读下去愈生气。他真想把信纸撕碎，但仍旧忍住愤怒将信递还给周如水，一面问dao："你现在究竟打算怎样办？"

"我想回去，"这是周如水的回答。

这个回答完全是陈真所料想不到的。他gan到非常不舒服。

他很生气，便短短地说："好。"接着他又问dao："你几时动shen？"

周如水好像不曾听见似的，也不看陈真一yan，过了一些时候，他依旧悲声对陈真说："父亲要我zuo官，我实在不愿意。"

"这样我看你回去的事有点成问题吧，"陈真冷笑说。

"但是我母亲病了，我又不能不回去看她，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周如水说着，似乎有一zhong自命为孝子的气派，这不但引不起陈真的同情，反而使他讨厌起来。他想："好一个孝子。"这不是赞叹，这是轻视。

"那么zuo官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因为这样才不致辜负父亲的好意，"陈真依旧冷笑说。

"我也是这样想，"他茫然不加思索地说，他不知dao陈真是在讥笑他。但是他又说："不过zuo官，我是不愿意的，你知dao我素来就讨厌zuo官的人。"

陈真冷笑dao："要是土还主义者还到都市里去zuo官，官就不会使人讨厌了。要是童话作家进了财政厅，财政厅的大小官吏都会回到童心生活去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次周如水明白陈真是在讥笑他了，便愤慨地说："我现在心luan如麻，你不但不给我帮忙，反而来挖苦我，真正岂有此理。"

"你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还用得着我来帮忙？"

"我什么时候决定的？这时候我连一点判断力也没有了。你得给我想个办法。你得替我决定一下。我真不知dao怎样才好。老实说，要回去，我舍不得离开张若兰；不回去，我又觉得对不住母亲。母亲辛辛苦苦把我抚养成人，我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