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桌上同事们激动地谈论着桂、柳的失陷，和敌人的动向。他埋着吃饭，不参加讨论，也不倾听他们谈论。他觉得浑发冷，疑心是“摆”发作了。他放下碗离开饭桌，钟老望见他，便走过来说：“你不舒服罢？你脸很难看，下半天不要办公了。回家去睡个午觉也好。”

，世界大局一天一天地在好转，可是他的日却一天比一天地更艰难了。

这样一想，他到一锋利的痛苦了。那个材魁梧的年轻男人使他苦恼。她和那个人倒似乎更接近，距离更短。她站在那个人旁边，倒使看见的人起一和谐的觉。他的心不安静了。他本来已经走过了那个咖啡店，现在又转回来，也站在橱窗前，看看里面放着些什么东西。大糕、国咖啡、香糖、巧克力糖，真是五光十。他们在看什么呢？——他想。“HappyBirthday”糕的油面上红绿叶中间现这两个红的英文字。他忽然记起来还有半个多月便是她的生日。他们刚才在看的，是不是这个生日糕呢？那个年轻男人在准备送给她的生日礼吗？可是他自己呢？他又有什么礼送给她？他不自觉地把手伸衣袋里去。他掏一把钞票来。他低数了一数，一千一百几十元！这是他的全财产。他明晚还得拿公宴主任的份钱一千元。他再看糕，他看见了旁边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四磅油大糕法币一千六百元”他叹了一气。他连一磅也买不起，多寒伧！他躲避似地掉开了。他刚把转开，忽然想：“他一定买得起的。”这个“他”指的是里面那个年轻人。这个思想伤害了他。他已经走过了咖啡店，又回转来，走大门，站到玻璃货柜前，假装在看里面陈列的糖果心，却偷偷地侧过朝咖啡厅看去。树生正拿起杯放到边小地呷着，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妒忌使他心里难

他激地一个，回答：“那么就请你替我请半天假罢；我自己也觉得神不大好。”他走门去。一辆人力车正拉到门前，车夫无意地看了他一。钟老在门内劝：“你坐车回去罢。”

他看到她的背影，今天她的似乎比任何时候都动人，她丰腴并且显得年轻而富于生命力。虽然她和他同岁，可是他看看自己单薄瘦弱的，和一颠一簸的走路姿势，还有他那疲乏的神，他觉得她同他相差的地方太多，他们不象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不要，路很近，我可以慢慢走，”他回过答，便打起神走下路，到对面人行上去。

他走得很慢。摇摇晃晃；变得特别重，不时要往颈上缩。走路时左膝的伤仍然在痛，他只好咬牙关，三步一停地埋着走，终于走了一大段路。前面就是国际了。他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分明是他的妻在说话。他吃惊地抬起。果然是她，她同那个穿漂亮大衣的年轻男站在玻璃橱窗前，看里面陈列的品。但是她上跟着那个人里面去了。她没有看见他，也不会想到他离她就只有三四步的光景。

开饭的铃声惊醒了他，把他从那些思想的纠缠中救了来。他仰起吐了一气。一个同事上走到他面前，说声：“你签个字罢，”就摊开一张信笺在他的桌上。他吃惊地一看，原来是同事们发起的给周主任寿的公启，每人名下摊派一千元。一千元，这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他踌躇一下，但是那个同事轻蔑地在旁边咳嗽了。他惶恐地立刻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同事笑了笑走开了。他站起来，觉得不仅左膝还在痛，连周骨都痠痛了。他勉支持着走下楼去吃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