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节

本来以为是伤风小病，所以药也不服，万想不到到了第二天的晚上，ti热又忽然会增高来的。心神的不快，和tou脑的昏痛，比较第一日只觉得加重起来，我自家心里也有点惧怕。

这一天是星期六，安乐园照例是有日戏的，所以到吃晚饭的时候止，谢月英也没有来看我一趟。我心里虽则在十二分的希望她来坐在我的床边陪我，然而一边也在原谅她，替她辩解，昏昏沉沉的不晓睡到了什么时候了。我从睡梦中听见房门开响。

cha起了上半shen，把帐门撩起来往外一看，黄冷的电灯影里，我忽然看见了谢月英的那张圆的笑，和那小白脸的陈君的脸相去不远。她和他都很谨慎的怕惊醒我的睡梦似的在走向我的床边来。

“喔，戏散了么？”我笑着问他们。

“好久不见了，今晚上上这里来。听月英说了，我才晓得了你的病。”

“你这一向上什么地方去了？”

“上汉口去了一趟。你今天觉得好些么？”我和陈君在问答的中间，谢月英尽躲在陈君的背后在凝视我的被ti热蒸烧得水汪汪的两只yan睛。我一边在问陈君的话，一边也在注意她的态度神情。等我将上半shen伏chu来，指点桌前的凳子请他们坐的时候，她忽而忙着对我说：

“王先生，您睡罢，天不早了，我们明天日里再来看你。您别再受上凉，回tou倒反不好。”说着她就翻转shen轻轻的走了，陈君也说了几句tao话，跟她走了chu去。这时候我的tou脑虽已热得昏luan不清，可是听了她的那句：“我们明天日里再来看你”的“我们”和看了陈君跟她一dao走chu房门去的样子，心里又莫名其妙的起一zhong怨愤，结果弄得我后半夜一睡也没有睡着。

大约是心病和外邪jiao攻的原因，我竟接连着失了好几夜的眠，ti热也老是不退。到了病后第五日的午前，公署里有人派来看我的病了。他本来是一个在会计chu1办事的人，也是父执辈的一位远戚。看了我的消瘦的病容，和毫没有神气的对话，他一定要我去进病院。

这A城虽则也是一省城，但病院却只有由几个外国宣教师所立的一所。这所病院地chu1在A城的东北角一个小高岗上，几间清淡的洋房，和一丛齐云的古树，把这一区的风景，烘托得简洁幽shen，使人经过其地，就能够ganchu一zhong宗教气味来。那一位会计科员，来回往复费了半日的工夫，把我的shenti就很安稳的放置在圣保罗病院的一间特等房的床上了。

病房是在二层楼的西南角上，朝西朝南，各有两扇玻璃窗门，开门chu去，是两条直角相遇的回廊。回廊槛外，西面是一个小hua园，南面是一块草地，沿边zhong着些外国梧桐，这时候树叶已经凋落，草se也有点枯黄了。

进病院之后的三四天内，因为热度不退，终日躺在床上，倒也没有gan到病院生活的无聊。到了进院后将近一个礼拜的一天午后.谢月英买了许多水果来看了我一次之后，我shenti也一天一天的恢复原状起来，病院里的生活也一天一天的觉得寂寞起来了。

那一大午后，刚由院长的汉医生来诊察时，他看看我的ti温表，听听我xiong前背后的呼xi，用了不大能够了解的中国话对我说：

“我们，要恭贺你，恭贺你不久，就可以chu去这里了。”

我问他可不可以起来坐坐走走，他说“很好很好。”我于他chu去之后，就叫看护生过来扶我坐起，并且披了衣裳，走chu到玻璃门口的一张躺椅上坐着，在看回廊栏杆外面树梢上的太yang。坐了不久，就听见楼下有女人在说话，仿佛是在问什么的样子。我以病人的纤min的神经，一听见就直觉的知dao这是来看我的病的，因为这时候天气凉冷，住在这一所特等病房里的人没有几个，我所以就断定这一定是来看我的。不等第二回的思索，我就叫着护生去打个招呼，陪她进来。等到来一看，果然是她，是谢月英。

她穿的仍复是那件外国呢的长袍，颈项上围着一块黑白的丝围巾，黑绒的鸭she2帽底下，放着闪闪的两yan，见了我的病后的衰容，似乎是很惊异的样子。进房来之后，她手里捧着了一大包水果，动也不动的对我呆看了几分钟。

“啊啊，真想不到你会上这里来的！”我装着笑脸，举起tou来对她说。

“王先生，怎么，怎么你会瘦得这一个样儿！”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的那脸常漾着的微笑也没有了，两只yan睛，尽是直盯在我的脸上。像这一zhong严肃的gan伤的表情，我就是在戏台上当她演悲剧的时候，也还没有看见过。

我朝她一看，为她的这一zhong态度所压倒，自然而然的也收起了笑容，噤住了说话，对她看不上两yan，yan里就扑落落地gun下了两颗yan泪来。

她也呆住了，说了那一句gan叹的话之后，仿佛是找不着第二句话的样子。两人沉默了一会，倒是我觉得难过起来了，就勉qiang的对她说：

“月英！我真对你不起。”

这时候看护生不在边上，我说着就摇摇颤颤的立起来想走到床上去。她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