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乔仔细地看着这洗脸方式，心里想：“上帝保佑，这个地方是否像给骑士洗胡一样，也有为侍从洗胡的习惯？无论对上帝而言还是对我而言，显然都需要这么洗洗。若是再能用剃刀刮刮胡，那就更妙了。”

公爵夫人听了桑乔的话觉得很可笑。她觉得桑乔比唐吉诃德更稽更疯癫。当时在场的许多人也都这么想。

“所以，照这个决斗的规则，我很可能受到了冒犯，但是没有受到凌辱。儿童们不懂事，同妇女们一样逃跑不了，而且他们也没有能力持对抗。宗教界的人也同样如此。前面说到的这三人缺少攻和防御的能力。虽然他们本能地要保护自己，可他们无法冒犯任何人。我刚才说我可能受到了冒犯，但现在一想，这本算不上冒犯。不能凌辱别人的人，自己也谈不上受到污辱。因此我不该生气，其实也并没有为那位善良人说我的那些话生气。我只希望过一段时间后，他能够明白，他以为世界上过去和现在都没有游侠骑士的想法是错误的。如果阿迪斯或者他家旅中的某个孙知了这件事，我想这对他就不妙了。”

“你说什么，桑乔？”公爵夫人问。

唐吉诃德终于平静下来了。宴请结束，撤去台布，又来了四个侍女。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个银盘，另一个端着一个洗手盆，也是银的，还有一个肩上搭着两块极白极级的巾，最后一个着半截胳膊，她那双雪白的手上托着一块那不勒斯产的圆形香皂。托盘的侍女走过来，潇洒而又灵活地把盘举到唐吉诃德的胡下面。唐吉诃德一句话也没说，对前这个侍女的举动到惊奇，以为这是当地的什么习惯，不洗手反倒洗胡，于是他尽可能地把胡往前凑。端洗手盆的侍女立刻往唐吉诃德的脸上撩，拿香皂的侍女用手在唐吉诃德的脸上急速地抹香皂，唐吉诃德老老实实地任凭她涂抹，结果不仅他的胡，而且他的整个脸甚至睛上都是雪似的香皂沫了，唐吉诃德只好使劲闭上睛。公爵和公爵夫人不知其中实情，只是睁睁地看着侍女们到底要什么。待唐吉诃德脸上的香皂沫有一拃厚时，涂香皂沫的侍女推说没有洗脸了，叫端盆的侍女去加，让唐吉诃德等着。唐吉诃德只好等在那里，当时他那可笑的样可想而知。

当时在场的人很多，大家都看着唐吉诃德。他们见唐吉诃德把他那褐的脖伸得足有半尺长，闭着睛，胡上全是香皂沫，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侍女们都低着，不敢看自己的主人。公爵和公爵夫人觉得这些侍女既可气又可笑，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是对她们的恶作剧行惩罚呢，还是为她们把唐吉诃德成这个样，给大家带来了快乐而给予奖励。端盆的侍女回来后，她们为唐吉诃德洗了脸，拿巾的侍女为唐吉诃德仔细了脸。然后，四个侍女一齐向唐吉诃德鞠了一躬，准备离去。可是公爵为了不让唐吉诃德看破这个恶作剧，便叫过端盆的侍女来，对她说：“过来帮我洗洗，你看还没用完呢。”

“这我敢肯定，”桑乔说“他们肯定会把他像切石榴或熟透了的甜瓜似的从到脚劈开。他们若是发起怒来可叫人够受的！我凭我的信仰发誓，我敢肯定，假如雷纳尔多斯·德蒙塔尔万听见了这小说的话，准会一个嘴打得他三年说不话来。谁要是惹了他们又想逃他们的手心，那才是怪事呢。”

侍女很机灵，走过来像对唐吉诃德那样把盆端给公爵，并且迅速而又认真地为公爵洗脸涂香皂，并且为公爵把脸净，然后鞠躬退了去。事后才得知，原来公爵觉得如果不像唐吉诃德那样也给他洗洗脸，侍女们肯定会因为她们的恶作剧而受到惩罚。既然同样为公爵洗了脸，事情就可以巧妙地掩饰过去了。

“我是说，夫人，”桑乔说“我听说过在别王贵府吃完饭要洗手，但从没听说过要洗胡。到底还是活得越久越好，这样见识就更多

辱。同样的情况还可以再举另外一个例：如果一个人正在走路，背后来了一个人打他，而且打完了就跑。挨打的人追他，结果没追上。这个挨打的人受到的也是冒犯，而不是凌辱。如果打人者还持打他，那才是凌辱。如果那个人打了他，尽是突然袭击，可随后仍然持剑原地不动，面对自己的对手，那么挨打的人就是既受到了冒犯，又受到了凌辱。说他受到了冒犯是因为那个人对他突然袭击；说他受到了凌辱是因为打他的那个人不仅没有逃跑，反而留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