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个星期来，李向南和顾荣之间发生了曲折而复杂的冲突。

李向南到古陵第一天，刚下吉普车，顾荣就带着十几个常委迎上来，满脸的笑容中有着长辈的亲热。他一握住李向南的手就使劲晃着：“向南，你父亲现在shenti好吗？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机会再去北京看看他。他总没忘记几十年前的小顾吧？”他说着对周围的常委们风趣而又适度地笑笑“现在可是老顾啰，老得快要jiao班啰。”这个适度，表明他权重威高的领导地位。大家也跟着适度地笑了笑。这个适度则显chu他们对顾荣惯有的尊重和服从。顾荣握着李向南的手，又亲热地用左手轻轻拍了拍李向南的手背：“我五几年去北京看望过你爸爸，那时见过你。你小时候在古陵长大的，那年刚到北京，都叫你小南南，正调pi呢。现在可是堂堂的县委书记，七品父母官了。”

李向南表示尊敬地笑了笑。

“这就是古陵县委常委的全班人ma，一个不缺，全bu实到。”顾荣把shen后的十几个常委一一介绍给李向南“以后工作，你和大家多商量，多征求大家意见，他们对古陵情况都比我了解。”顾荣说话时充分显示chu他对李向南长辈式的亲切和对其他常委们的倚仗和信赖，那是老上级对bu下特有的信赖。

“工作要靠大家，我只不过是来召集大家开开会。”李向南说。

“大家呢，要多协助向南同志工作，”顾荣并不理会李向南的话，他继续对常委们说着“有事多和咱们书记请示汇报。你们差不多都是老古陵，要习惯和新来的县委书记pei合好。”他这才又转过shen来“向南啊，过去我是你父亲的老bu下，现在，我再当你的bu下。嗳，别摇tou嘛，工作中的上下级关系，可不能讲客气。”

李向南不是个tou脑简单的年轻人。他在这亲亲热热中却隐隐gan到一点相反的东西：对方似乎并不真正huan迎自己。不过，见到爸爸的老同事，他有一zhong天然的亲切gan。有这样一层关系，对于开展工作是有利的。

“你先慢慢熟悉一下县里情况。”当其他常委们走后，他们在顾荣的办公室里坐下，顾荣长辈似地提着建议。他拿chu烟，同时递给李向南一支，等李向南划火柴给他点着后，他很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吐了一口烟，左手mo挲着茶几上的白瓷茶杯，yan睛看着墙上的古陵县地图，有板有yan地慢慢说着：“用两个月时间先熟悉一下县委机关、县政府。要熟悉上下左右的工作程序。正常的程序是最重要的。一个领导干bu有没有经验，往往从程序的jing1通与否就表现chu来了。这里有很多学问。”他chou了一口，吐chu烟来“然后，很重要的，要熟悉一下干bu。多和他们谈谈，有时间到各家转转啦，联络一下gan情。光在会议桌上不行。不要清高，要谦虚，多听他们讲。民主作风很重要啊，这是获得威信最重要的。当领导的不要事事chu主意，越少chu越好。主要是会用人团结人。宁肯少zuo事，不要zuo错事。少说错话，少表错态，少下不符合实际的决心，这是保证威信的第一条。”他又慢悠悠吐chu一口烟来，往沙发上一仰“一个当领导的到了一个单位，有一年时间，不说一句错话，那就不得了，威信自然而然就建立起来了。要不，你zuo了一百件事，有一件zuo错了，就可能站不住脚。年轻好胜最要不得，我年轻时就有这教训。特别是你刚到古陵，表态尤其要慎重。古陵县总的形势是很好的。”

他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从容地把烟tou上没弹掉的一圈烧结wu在绿se的玻璃烟灰缸灰槽里旋转着蹭掉，仰shen坐坐舒服：“然后呢，用两个月时间熟悉一下农村，二十个公社都跑一跑。农业，是县委工作的大tou。再用两个月时间摸一摸工jiao财贸。还有别的就顺便吧。文教啦，卫生啦，公检法啦，民政啦，那都不是太主要的。这样算算，有半年时间的调查研究，你对古陵的工作多少就有点发言权了。”他皱着眉长chou了一口烟，吐chu烟雾来，然后把烟tou在烟灰缸里摁灭，笑着问李向南：“你看呢？”

李向南一直尽量尊重地俯shen倾听着，但是他gan到自己心理上有些不自然。顾荣的话让他闻到一zhong他很熟悉但很难忍受的气息。他有自己的蓝图，他不愿意han糊其辞地逢迎和接受顾荣的这番“教导”这zhong长辈似的“教诲”已经开始让他gan到某zhong压力和约束gan了。

他决定调整一下相互关系。

他礼貌地笑了笑：“我看…我想一边调查一边工作，一边工作一边调查吧。有的时候，工作过程是最好的调查。什么事一上手就摸清楚了。”他又带着开玩笑的口气委婉说dao：“少说错话很对，可现在还要尽量多zuo事啊。”

顾荣愣怔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他没料到李向南这样han蓄地反驳他，既有晚辈的谦虚，又有县委书记的持重。但他ma上shuang朗地笑了：“县委书记当然要工作了。不工作还能行？”

顾荣为什么会有不快呢？李向南刚才在吉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