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气地不理他，低下就要走。

良杰愣住了。自从听说他分到家的几只羊半夜被人偷走后，老人就一直不安神，说那是老天收走的，成天唠叨着良杰这几年事心太，伤害下人了，老天要报应。报应什么？老天的报应并不存在，人的报应却是现实而危险的。但他不怕。看着母亲一颠一颠地下山走远了，他收起恍惚的目光，毅然地转朝山下这一片村

“妈，您又去拜佛烧香。”良杰有些生气了，这些年，封建迷信也泛滥开了，真不知以后要闹成什么样。老太太自己平时连粒芝麻也舍不得吃，可这几斤几斤的香油就送到寺里给佛灯添油去了。“您真的相信佛就灵吗？”母亲有些耳背，他大声说。

“妈，您这是去哪儿？”他问。老太太穿着一平时舍不得穿的青布新褂，伛着腰，一手拄着拐，一手提着两瓶芝麻香油。

一声关门响，两个人正从上边的一个院里顺着陡坡路急匆匆下来。老的一个是“小炉匠”那是那些年据《智取威虎山》里的角起的绰号，小瘦，罗圈，哈哈腰，鼠眉鼠的，其实是个木匠。年轻的一个是小白脸，细细，叫白庆余，他的徒弟。两个人噔噔噔好像急赶着什么事似地下着坡，和良杰打了个照面，站住了。

“心要诚，佛就灵。”

贴着围墙一拐弯，差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撞上。一看，原来是母亲。她和良杰的哥哥一同住在家岭靠山下。

“我上玄中寺去。”老太太牙已经掉光了，说起话来嘴往里凹着蠕动着，叨叨唠唠的不大清楚。

“，”月琴的兄弟大成，一个已经二十岁的清瘦小伙，听见她和良杰说话，从窑里来气冲冲地嚷“你磨蹭什么呢，不吃早饭了？”他冷瞥了一下站在窑上的良杰“放凉了吃不烧心是不是？”

他突然隐约到了整个村动的方向，立刻转跟着向下走去。

隔离审查。老实在记不清也说不清几十年前的事儿，胆小，上吊自杀了。当然是“畏罪”接着又查她丈夫隐瞒成分，不是贫农，是富农弟，她丈夫经不住批斗，跑了，再也没回来。从那以后，她一个年轻寡妇咬着牙劳碌着，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弟弟，一直熬到现在。良杰对自己过去所作的一切从没有歉疚过。但每次看到月琴在困苦中挣扎而对他无怨无恨，始终对他还怀着一特殊的情分，他心中总是袭上一复杂的情，往往扰了他对以往自己所作所为的安然。

良杰目光冷凝地站在那儿。

“又去揽活？”良杰问。

一瞬间师徒俩脸上都掠过一丝畏惧，那是良杰过去熟悉的，也是让他到满足的。“啊，啊…下去一趟。”小炉匠的畏惧瞬间便消逝了，他应酬地笑了笑，糊其词地朝山下指了指，就顾不上多说地让开良杰又匆匆下坡了。白庆余也跟着走了。良杰冷冷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人们现在的神都变了，都像喝了酒似的，充着血，放着光。一个钱字，把人们憋得上足了发条一样绷绷的。师徒俩是去哪儿呢？他们不是向左拐村而是向右拐了。

一到下面村里，他发现气氛不对。家家都没什么人，院空落落，门虚掩着，有的脆挂着铁锁，狗在窑门前添着趴着，懒懒地看着他。但在表面的安静下，他却到有一不安宁的动。他没看见，似乎也没听见，但是他似乎闻见了，或者是肤在空气中到了，脚跟在地下到了。

“妈，您这烧香拜佛为的啥呀。”

“怎么叫诚啊？”

老太太站住了，用拐颤巍巍地戳指着他：“为你。…我还能活几年？为了保佑你。保佑你别遭报应。保佑你们孙后代。”说着老太太用拐拨开他，一脚轻一脚重地走了。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开你的会。他们愿意开谁的会，就开谁的会。”

月琴抬起很不安地看了看良杰，想说什么，又看了看横眉怒的兄弟，低下，迈着贴地面的小碎步悄悄回家里去了。二成叭地把一瓢泼在当院，转回窑去了。接着是砰的一声关门响。

“队里要开会，良杰…”看着被自己拉扯大的兄弟发火，的小心地解释。

村里再也没有什么对钟声的响应了。这就是自己拼死拼活为凤凰岭了十几年的结果。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倒是少年时的那情谊显得长久一些。这让他到悲凉。他又一次到左臂的空袖笔直地垂在边，沉重地坠着。他到后面有人，脊背上受到了目光的注视。他慢慢转过来。准备下山的妻淑芬牵着背书包的女儿站在后面，她无以安地看着他。他也默然地看着她。复杂的目光中，最后透的是冷毅。逆境造就者，这是他上中学时就记住的一句格言。

他转离开了盘松，顺着小路下到村里去。敲钟不灵，这不算什么。这既然是现实，就敢于承认现实。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工作，就需要什么样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