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小时后，依芙琳接过我手中的斧，把我扶上驯鹿，让我歇息着，由她来砍树号。她每每在树上用斧留下记号的时候，都要“噢——”地叫一声，好像那被砍的树张开嘴说话了。没有男人的迁移本来就艰辛，再加上目的地不确定，我们行速度很慢。所以本该是一天的路，我们拖拖拉拉走了两天。最终还是驯鹿帮助我们确定了新营地，它们在靠近河的山脚下找到了蘑菇圈，停了下来。它们一停，我们也跟着停下来了。我们只搭建了两座希楞，妮浩和我们住在一起，玛利亚和依芙琳在一起。驯鹿到了新营地后不再走远，每天都能准时回来，看来搬迁是正确的。

北森林的秋天，就像一个脸薄的人，只要秋风多说了它几句，它就会沉下脸，抬就走。才是九月底，从向山坡上还可以看到零星开放着的野呢，忽然刮了两天的狂风，就把一个还充满生机的世界给刮没影了。

维克特问我，阿玛的祖父是什么托生的呢？我说，他醒着，就不知自己睡觉时是什么样了。维克特说，那我今晚不睡了，我要看看额尼是什么托生的。我笑了，对他说，月亮没圆，你是看不到额尼的前世的。我抱维克特，望着希楞上的星星，是那么地想念拉吉达。

我这一生曾拥有了许多好的夜晚，那个哭声和歌声相合的夜晚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们一直等到营地的篝火暗淡了，这才回希楞。那个晚上的风很凉，Page82安尔睡了，维克特钻我怀里，缠着我讲故事，我就把拉吉达讲给我的一个故事说给他听。

我，她很小的时候，就看她的祖父雕刻这些神，所以她知它们都是掌着什么的。

我们以为男人们秋天就会回来了，然而他们一去两个月，没有任何音信，也没有一个人回来。我们在旧营地附近行了三次小搬迁后，不得不为驯鹿而了大搬迁的决定。因为附近已经没有驯鹿可的苔藓和蘑菇，它们越走越远，有时两天也不回一次营地，即使我们把驯鹿仔拴在营地牵制它们，也无济于事。为了找寻它们，我们吃尽了苦。依芙琳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于是大家开始整理东西，沿着贝尔茨河向西南迁移。

我们把闲置的东西放到靠老宝中，将生活必需品带上，领着七十多驯鹿，两匹，开始了两天的迁移。我走在最前面，用斧砍着“树号”依芙琳说，我们最好不要留记号，让回来的男人们不知我们去哪里了，急死他们。我说那怎么行，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们，冬天上就来了，谁为我们打猎，我们哪里有吃啊？依芙琳大声说，我看你要吃的不是鹿熊，你是馋拉吉达上的了吧？依芙琳的这句话让骑在驯鹿上的妮浩笑得直摇晃，差从上面摔下来；让走在最后面的牵着的玛利亚笑得一跌坐在地上。我的后是玛鲁王，其次是驮着火的驯鹿。大批的驯鹿是跟在它们后的。维克特也骑在驯鹿上，他见大家因为一句话笑成那样，就大声地对我说，额尼，你要是吃阿玛的，别吃他脚上Page83的，臭！维克特的话让我们笑得更了。

我久久地看着那些用木、树枝、兽组成的神偶，它们都来自于我们生活的山林。这使我相信，如果它们真的可以保佑我们的话，那么我们的幸福就在山林中，不会在别。虽然它们不如我想象的那么丽、神奇，但它们上产生的那奇妙的风，却让我的耳朵像鸟儿的翅膀一样，一扇一扇的，使我对它们满怀敬意。我至今耳聪目明，一定与听过这样的风声有关。

那天晚上，我们在营地燃起篝火，边吃边喝酒。依芙琳和妮浩喝多了，她们喝多了的表现截然不同，依芙琳哭，妮浩唱。妮浩的歌声是即兴的，她的歌声因为有了依芙琳的哭声作为伴奏，很苍凉。依芙琳哭得很忘我，妮浩唱得也忘我，这一哭一唱，使吉田留下的那两匹发受惊的嘶鸣，玛利亚吓得连忙奔向匹，她生怕它们挣断绳索离开营地。达西去乌启罗夫的时候，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两匹，他反复叮嘱玛利亚，让她看好它们，该让它们去哪里吃草，该饮哪条河沟的，都一一了代。达西走后，玛利亚就像惜着自己的一双睛一样，惜着它们。

拉吉达说，他祖父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上山围猎，由于当日无法返回营地，他们就搭建了一座希楞，七个男人都睡在里面，占据着不同的角落。半夜的时候，拉吉达的祖父起夜，发现希楞里很亮，原来那是满月的日，一圆月正吊在希楞的上方。他看过月亮，再低打量那些睡觉的人时，突然发现大家睡得千姿百态的。有的像老虎一样卧着，有的像蛇一样盘着，还有的像蹲仓的熊一样蹲立着。拉吉达的祖父明白了，人们在月圆的日显形了，从他们的睡姿上，可以看他们前世是什么，有的是熊托生的，有的是虎，有的是蛇，还有的是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