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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3(3/7)

树脱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下则积了层厚厚的落叶。寒风起来了,天说变就变了。

雪花提前来了。一般来说,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通常是边下边融化。所以当我们看到雪花开始飘舞的时候,并不惊慌。然而这雪整整下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我们在营地周围划拉柴火的时候,发现雪已经很厚了,空中还凝聚着厚重的云层。我为外出觅食的驯鹿担忧着,就问依芙琳,雪会不会一直下到明天?依芙琳傲慢地看了一眼天,就像打量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一样,很肯定地说,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别看它们这么气势汹汹。依芙琳经历的多,所以我很相信她的话,放心地回到希楞柱里。妮浩在给她未出世的孩子缝手套,淘气的安道尔不时地伸出手抓着线,使她不能顺畅地干活。妮浩对我说,夏天时白蝴蝶多,冬天的雪果然就大啊。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拉吉达离开的那个日子,我叹息了一声,妮浩也叹息了一声,我们都很牵挂自己的男人。不知道他们受训时挨没挨鞭子,吃得饱吗,睡得香吗,如今天冷了,日本人会不会给他们换上厚衣服,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那个晚上的雪很大,从火塘反射的微黄的光影中,我看到了飘向希楞柱的雪花。它们从烟道的小孔中,将那毛茸茸的头探进来。不过它们不像沙粒身体强硬,能一直坠到底,它们的身体实在是太柔软了,受不得一点温暖,一入希楞柱就融化了。我看了一会儿雪花,然后往火塘上压了几块湿柴,使它们不至于着得那么快,让火能稳稳地燃烧到天明,然后抱着安道尔睡了。Page84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天起来,雪非但没有走,而是越下越大了。希楞柱外的雪厚得已经没膝了,气温降得很低很低,山林一片苍茫,河流已经结冰了。我刚走出希楞柱,就见依芙琳踉踉跄跄地朝我这儿走来,她大惊失色地说,这可怎么好,这不是要来“白灾”了吗?我们把雪灾叫做白灾。白灾不仅会给我们的狩猎带来不便,更可怕的是,它会威胁我们的驯鹿。驯鹿无法扒开厚厚的积雪去寻找苔藓,而会被活活饿死。

我们忧心忡忡地等着鹿群归来。上午过去了,营地还没有出现驯鹿的影子。雪花却依然漫天飞舞着。风也起来了,冷飕飕的风让人在外面站上一刻就直打哆嗦。依芙琳决定和玛利亚出去寻找驯鹿,让我和妮浩留在营地。两个大肚子的女人在那种时刻就是累赘。驯鹿去了哪里,依芙琳并不知道,若是在平常,我们会顺着它们的足迹去寻找。可大雪把它们的足迹掩埋了。

我和妮浩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天黑了,不但驯鹿没有踪影,依芙琳和玛利亚也没了踪影。原先我们只是为驯鹿担心着,现在两种担心交织在一起,让我和妮浩坐立不安。我们一遍遍地走出希楞柱去张望他们,然而总是失望归来。我和妮浩急得要哭的时候,依芙琳和玛利亚终于回来了。她们的身上披挂着雪,头发上凝结着冰凌,看上去就像两个雪人。依芙琳说,她们一个下午走了不到两里,雪实在是太大了,根本走不动。她们看不到驯鹿的任何踪影,怕我们再出去找她们,就回来了。

那个夜晚我们是在无眠中度过的。我们跪在玛鲁神面前,祈祷驯鹿会安然渡过难关。这时候我们更加思念我们的男人,如果他们在,即便发生了白灾,也有办法应付。依芙琳安慰着我们,她说驯鹿是很聪明的,雪大的时候,它们会选择到山崖下躲避,那里不仅雪小,风小,还有可吃的苔藓,它们在那里呆上三五天都是没问题的。等到雪停了,它们自然会趟出路来,回到营地。

那场雪可以说是我这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大的一场,足足下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上,正当我们要出去寻找驯鹿的时候,男人们回来了。事后听哈谢说,日本人还想让他们再受训几天的,但拉吉达从云中看出天气要有大的变化,他不放心留在山上的女人们,就让王录跟铃木秀男说,他们得回到山上,不然发生白灾的话,驯鹿就要遭殃。铃木秀男不同意,拉吉达就找了吉田,东大营是由吉田掌管的。也许因为吉田目睹了尼都萨满能用舞蹈使他的战马死亡,让他的伤口消失,所以Page85他对来自尼都萨满乌力楞的人一直怀着某种敬畏,他让铃木秀男把枪还给我们的男人,放他们回来。他们向回返的时候,天已开始落雪,他们还没到旧营地,就发现了我们留下的树号,知道我们已经搬迁,于是顺着树号,沿着贝尔茨河一路追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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