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2

我这一生见过多少座山，已经记不得了。在我yan中，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每一座山，都是闪烁在大地上的一颗星星。这些星星在chun夏季节是绿se的，秋天是金黄se的，而到了冬天则是银白se的。我爱它们。它们跟人一样，也有自己的xing格和ti态。有的山矮小而圆run，像是一个个倒扣着的瓦盆；有的山tingba而清秀地连绵在一起，看上去就像驯鹿伸chu的mei丽犄角。山上的树，在我yan中就是一团连着一团的血rou。Page128山峦跟河liu不一样，它们多数是没有名字的，但我们还是命名了一些山。比如我们把高耸的山叫阿拉齐山，把luolou着白se石tou的山叫zuo开拉气山，将雅格河与鲁吉刁分水岭上那片长满了ma尾松的山叫zuo央格气。将大兴安岭北坡的那座曾发现过一juniutou的山称zuo奥科里堆山。山里的泉水很多，它们多数清凉甘甜，但有一座山liuchu的泉水却是苦涩的，好像那座山满怀忧愁似的，于是这座山就被称zuo“什路斯卡山”ma粪包很喜huan给山命名。比如看见哪座山苔藓多，驯鹿喜huan在那liu连，他就叫它“莫霍夫卡山”也就是生有苔藓的山之意。看到一座山上长满了黄芪，他就叫它“埃库西牙玛山”意谓“长满黄芪的山”之意。这些山的名字我们还记得，但是juti是哪一座山却记不得了。但有一座山的名字我们永远记得，那就是金河liu域的列斯元科山。

一九五五年的chun天，驯鹿开始产仔的时节，我们决定给维克特和柳莎举行婚礼了。因为维克特整整一个chun天都在为柳莎打磨一串鹿骨项链。他们常常背着众人，结伴chu去采摘野果或是捕捉灰鼠。瓦罗加说，他们已是大人了，应该让他们在一起了。

我们正在担忧妮浩在主持婚礼时看到柳莎会想起死去的jiao库托坎而难过，刚好传来了我们氏族的酋长过世的消息。妮浩作为本氏族的萨满，必须要为酋长主持葬礼，这样她就可以避开柳莎的婚礼了。

酋长的葬礼，不仅妮浩要去，作为氏族乌力楞族长的鲁尼也要去。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说要为维克特举行婚礼的事，怕遭到妮浩的反对。andao理说，我们氏族的酋长死了，婚礼是应该推迟的。但我想生命就是这样，有chu生就有死亡，有忧愁就有喜悦，有葬礼也要有婚礼，不该有那么多的忌讳，所以妮浩和鲁尼一离开我们，乌力楞的人就开始了婚礼的筹备。

妮浩和鲁尼把一双儿女留在营地了，妮浩跟我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孩子。我让她放心。因为已经九岁的达吉亚娜和比她小两岁的贝尔娜非常亲密，她们形影不离，是一对乖巧的女孩，不需要太cao2心。那时ma伊堪也有五岁了，达吉亚娜和贝尔娜喜huan找她玩耍，她们三个在营地前互相追逐的样子，就是三只翻飞的hua蝴蝶。耶尔尼斯涅那年十岁了，他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能吃苦，又勤快，比死去的果格力还要讨人喜huan。妮浩吃格列ba饼时，他总是帮着往饼上抹上熊油，鲁Page129尼想喝茶时，他会麻利地把水烧开。他八岁时就跟着鲁尼去打灰鼠，回来时总要顺路背回一些干枯的树枝zuo烧柴。瓦罗加就说，耶尔尼斯涅长大了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温和又勤恳。耶尔尼斯涅非常喜huan驯鹿仔，ma粪包和拉吉米给驯鹿接羔的时候，他总是跟着看，鹿仔一降生，他就跟小鹿一样huan蹦luantiao的，挥舞着手臂huan呼。有的时候驯鹿觅食走得远了，鹿仔挨了饿，女人们就要chu去寻找母鹿，把它们抓回来，哺ru鹿仔。耶尔尼斯涅这时会跟着我们去找母鹿，他找到它们会说：你们也是你们的鹿妈妈喂大的，它们当年要是不喂你们，你们现在早就成了灰了。

妮浩他们走后的第三天，瓦罗加为维克特和柳莎主持了婚礼。由于婚礼的前一天下了一夜的雨，空气非常的清新，林中的鸟儿叫得也格外地huan。

婚礼是在金河畔的一座山脚下举行的。纤细的柳莎穿着我为她feng制的礼服，tou上dai着用野hua编成的hua环，脖子上挂着维克特jing1心为她打制的鹿骨项链，看上去是那么的俏丽。ma粪包那天穿扮得很干净，他还刮了脸，看得chu他对这桩婚事是满意的，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自残以后，声音变得沙哑了，脸上的肌rou也懈松了。拉吉米对ma粪包说，应该给这座山起个名字，纪念维克特和柳莎的婚礼。那座山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松树，ma粪包说，就叫它列斯元科山吧。列斯元科，也就是松树林的意思。

这山一旦有了名字，瓦罗加立刻就把它用上了，他在主持婚礼时对维克特和柳莎说：我们聚集在驯鹿的接羔地，为你们的婚姻祝福。滔滔的金河水是你们爱的雨lou，雄壮的列斯元科山是你们幸福的摇篮，愿金河水永远环绕着你们，愿列斯元科山永远伴你们入梦！

看着英姿bobo的维克特，我想起了拉吉达，想起了我在迷路和饥饿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我的yan睛shi了。尽guan瓦罗加那么温存地望着我，但是在那个时刻，我还是那么热切地想念拉吉达。我蓦然明白，在我的生命之灯中，还残存着拉吉达留下的灯油，他的火苗虽然熄灭了，但能量一直还在。瓦罗加虽然为我注入了新的灯油，并用柔情点燃了它，但他点燃的，其实是一盏灯油半残的旧灯。

婚礼仪式结束后，大家开始吃rou喝酒，唱歌tiao舞。婚礼的菜肴是杰芙琳娜cao2办的。她guan制的香chang大受huan迎。她把狍子rou剁碎，然后掺上老桑芹和山葱，兑上Page130盐，搅拌以后guan进chang衣里，放到铁锅的沸水中，轻轻煮它个三五分钟，将它捞chu，用刀子切成段，吃起来鲜mei无比。她还用吊锅煮了几只野鸭，汤锅里放了切碎的野韭菜，鸭子吃起来fei而不腻。此外，还有清煮狍tou、驯鹿nai酪、烤鱼片和百合粥。可以说，我经历过的婚筵，那是最丰盛的一次了。瓦罗加几次赞叹杰芙琳娜的手艺，把她夸得脸都红了。

玛利亚跟依芙琳一样，腰完全弯下来了。她们虽然都坐在篝火旁喝喜酒，但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甚至连看都不看对方一yan。玛利亚那时终日咳嗽着，一咳嗽大发了就要气chuan。依芙琳一听到玛利亚的咳嗽声，就像听见了福音，眉mao会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