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正全力招呼着肖锦富。开茶园，有许多万万不能得罪的人，尤其是军方。文特地待过，不对方是什么人，只要上有那张，就必得小心伺候。那些丘八没有理跟你细讲，不耐烦了就枪，打死了你再来说理，可到那时候，理还有什么用？就算红黑两都有人给我们罩着，但是遇到兵痞，该夹尾就得使着劲夹。文不轻易怕谁，既然说这番话，李翠知，这一定至关要。现在肖锦富一戎装坐在茶园，名姓要玫瑰红陪他喝茶，她怎敢有半忤逆他的意思。所幸玫瑰红倒是浑轻松，与肖锦富说笑连连。也不知玫瑰红说了个什么笑话，肖锦富放声大笑。如此，李翠方松下一气。

听山一番述说，李翠一指肖锦富，这里有贵客，我怎么走得脱？不就是武打架么？给钱让他们自己去医院就是了。山说，怕是手重了。大少爷去了南京，一时联系不到。大太太的意思是请姨娘到署里去找下人，把这事摆平了。李翠说，这里来的肖先生，我是半不敢得罪的。这事更要。不如仁厚回去，拿了大太太的字条，往局里跑一趟吧。陈仁厚忙说，好的，我去。

五福茶园的戏台小，玫瑰红谢幕未完，便有人送了篮。玫瑰红看都不看，便知是何许人送。万江亭的愠挂上了脸，但却没办法说什么。下得台来，果然李翠来叫，说是肖锦富邀玫瑰红一起喝茶。玫瑰红刚好卸完妆，她有几分犹豫。万江亭说，这茶不能去喝，就说晚上还有事。玫瑰红说，那怎么好？也不能让翠为难呀。万江亭说，那家伙没安好心。李翠说，江亭你放心，在我这儿，珍珠绝对会没事。虽然说他肖锦富有钱有势，可是他也不能不给文一面，对吧？万江亭说，脆，翠给文打个电话，说茶园有贵客，请他回来一下，这样我心里踏实。玫瑰红说，不用这样张吧？人家不过请我喝喝茶，又没有准备把我怎么样。小心人家文说我们小气。李翠说，文去南京了，过两天才回来。

巷很直，行人很少，非常方便在此学车。武飞骑上自行车，风一样从巷里兜了个来回。同学们都声喝彩。武于是让他们一个个学。着女同学吉雅，吉雅父亲在洋行当买办，曾在自家院里学骑过车。吉雅自称自己是骑士，不让人扶车，于是武一行人都站在墙边看她独骑。却不料，下河的杨二堂拉着粪车突然从一条窄巷来。吉雅见到迎面有车，不觉慌。手上一松龙，脚踏车便照着杨二堂直冲而去。

杨二堂已被脚踏车撞倒在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突然听到女孩的哭声，他吓得忙爬起来，伸手想去扶吉雅站起。吉雅一看他的手，恶心更甚。她哭喊着，！开！

这本是夏天一个愉快的下午，但却发生了大事。

三四个围桶从车上落了下来，车上粪桶里的屎也溅得到都是。吉雅的膝盖摔破了，坐在地上。突然见到衣裙上溅得到都是粪便，顿觉得恶心难忍，不由放声大哭。

屋前的巷很直。太虽然照着，可砌着墙的影倒下来，把太的光隔在影之外，巷里便透着一阵清幽。武的学校放了假，他约了几个同学来家里玩。武平素大多时也还清醒，但遇考试，便一定糊涂，所以他中学上了几年也没有毕业。家里也不指望他学业有成，只让他混足钟、图份平安就是。

陈仁厚在听魏典之与万江亭说笑时，突然家里的佣人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茶园。山说，二少爷在外面闯了祸，大太太要翠姨娘赶回去一趟。

喝茶时魏典之跟万江亭闲说，玫瑰红是仙，你万老板就是神。我魏典之纵有家产万贯，都不敢动一下她的脑。用钱去买仙女的心，那是自打嘴。这世上，我看清楚了，除了你万老板台上台下都可以娶玫瑰红，其他旁的人，谁都别想打这个主意。一番话，不光说得万江亭笑了起来，连一旁沏茶的陈仁厚也忍俊不禁。万江亭说，魏老板一张嘴，其实到台上念白倒是蛮好的。

当时的玫瑰红又兴奋又胆怯。兴奋的是如此长脸的事，汉也没几个名角遇到过；胆怯的是，她不知肖锦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比她更张的是万江亭。同是男人的万江亭已经觉，肖锦富如此这般大派，必是对玫瑰红不怀好意。果然，之后但凡玫瑰红台，肖锦富便到场送篮。

不久前武过生日，哥哥文送了他一辆脚踏车。今天他便请同学们来家，学骑脚踏车玩。同学男的西式短衣短，女的洋派轻纱薄裙。

吉雅哭，这个臭男人想碰我。武怒不可遏

二

日回家，不能不送此篮表达心意。

万江亭有些郁闷。李翠为他寻了一僻静的临窗雅座，又让陈仁厚替他泡一壶好茶。担心他不开心，还特地寻了台票友社的魏典之作陪。魏典之在汉正街开着家绸布店，但凡玫瑰红和万江亭的戏，他都场场不落。票的是玫瑰红，但魏典之说，万江亭才是他崇拜的人。他只能去敬着他。

武的一伙同学跑了过来。踢踢踏踏急促的脚步声，把杨二堂吓着了。杨二堂呆呆地望着他们，伸去扶吉雅的手也没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