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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昨天发生的。昨天经易门去为谭先生抓药,随shen还带了一包特地托人从浦东乡下取来的灶心土和两斤柿饼。这是忆萱为谭先生寻来的一个偏方,说是把柿饼用浸shi了的绵纸包起来,拌在炒热了的灶心土里,继续炒到绵纸微微发黄,取chu柿子,每天午后服一只,连服一个月,可望止血。贡献秘方的那位老先生还说,《黄帝内经》和《金匮要略》里都讲到,yang络伤则外溢,血外溢则衄血;yin络伤则内溢,血内溢则后血。谭先生属“后血”当是“yin络伤”所以得午后服药。午后yang气渐消,yin气渐生。此时服药,同气相求,药力直达病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果,也应了“以yin引yang”之义。经易门特别信服中医。他总觉得,谭先生的病完全是让那些只晓得“tou痛医tou,脚痛医脚”的西医们耽误的。
谭府内有自备的“药房”中药房是早先的车库改的。一平排三间。谭雪俦的父亲、谭宗三的大哥、谭老先生谭景琦,一生酷爱汽车。酷爱外国名牌轿车。他在谭家hua园里起码盖了五六chu1这样的车库。去哪个洋行谈生意,谈到后来,很可能一笔生意也没谈成功,却把对方一辆什么二手车买了回来。还高兴得不行。谭老先生huan喜汽车,却有个mao病,不guan什么名牌货,弄回来,他都要把它们重新油漆一遍,都要漆上他huan喜的那zhongshen栗壳se。稍稍再带一点红。他要它们跟他厅堂房间里所有家ju的颜se一致起来。家ju的颜se,他也只huan喜偏红的栗壳se。这是一zhong产自国内云南省扎诺佤雨林里的红木颜se。不是chu产在泰国森林里的那zhong红木。他嫌泰国的颜se大暗太老。油漆时,他亲自动手。不用pen枪。用最老式的漆刷子刷。乐趣就在这每一刷子的挥动之中,在每一刷子an捺下去、拖带开去之际,颜se被颜se覆盖,颜se被颜se更替,在覆盖更替改造和被改造的同时,听得chu那一阵阵极细腻极粘稠的吱吱呢呢纠缠绞和混同…这时他会从心底生chu一zhong无法言喻的彻心彻肺的通畅和舒坦…他自认为这方面的技术已经不次于江南造船厂的八级油漆工。有一次,他一位在上海zuo房地产生意的犹太朋友要回mei国去打一场遗产官司,把一辆非常名贵的一九○八年产的福特T型“老爷”车寄放在他这儿。讲好只是寄放。他却忍不住把人家这辆车也漆成了偏红的栗壳se。他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这车只是“寄放”自己无权去改变它;也一再提醒自己,这车极为名贵,往它shen上luan涂luan抹,最终要付chu极昂贵的代价,而且还会严重伤害朋友间的情谊;有一度他索xing用一大块细帆布把整辆车都盖了起来,让自己“yan不见为净”但最终还是没能guan住自己。熬到最后一天,他还是把人家这bu车给漆成了粟壳se,并准备好了一篇很长的劝诫词,希望这位朋友能从gen本上接受他为他所zuo的这zhong“改善”他反复试读了好几遍,自觉起码有三chu1,或三chu1以上,是被自己的说词打动了的,并挚诚地liu下过热泪。第二天,那位犹太朋友只等lun船一靠码tou,就迫不及待地来到谭家hua园,直奔车库去看望他久违了,的“小宝贝”;一推门,看到“小宝贝”竟被涂抹成了那般可怜模样,没等谭老先生开口宣读那篇用中英两zhong文本写就的劝诫词,就哇哇大叫着一touyun倒在车库的水门汀地上了。
自建中药房的设想,产生在谭老先生再度报病危的那天早晨。tou天夜里,老先生已报过一次病危。为此,雪俦一夜没能睡好。一早再度传来病危警报,雪俦便从床上翻shentiao起,红zhong着双yan,只喝了半小盅独参汤,在nong1雾弥漫中,又急急驱车赶往医院。刚进楼门,只见平日宽敞幽静的楼dao,此刻忙成了一片。dai着修女帽的白俄护士小姐和dai着金丝边yan镜的德国医生来回穿梭,到chu1都闪耀着刚从慕尼黑进口的新式医疗qi械的冷光。每一扇标上了红十字的门都在无声地晃动。大大小小的安瓿(ampoule)纷纷被击断。血库已经告急。最终他被告知抢救没能奏效。
他被允许去瞻仰父亲。父亲躺在雪白的床单下,显得异常地瘦小。颧骨一下突得很高。半夜里回光返照,父亲留下一句话。这句话是用派克金笔写在一张由朵云轩专门为谭家特制的信笺上的。一共只有九个字:“不要跟侬三叔客气了”“三叔”指谭宗三。谭宗三是谭雪俦的祖父于厘公第五个小妾所生的最小的一个儿子。论年龄,要比雪俦小十七八岁,但论辈份和排行,则是名正言顺的“三叔”所谓的“不要客气”是指tou天晚上父亲要他接任谭家的当家人时,他婉言推辞过,希望由“三叔”谭宗三来当此任。“不要客气”就是要他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再谦让推拒。
说实在的,怎么安排谭宗三,一直是谭家门里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