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前往隆吐山慰问,才知道十字精兵虽然被打败,却还在隆吐山下麇集,随时还会冲上来。他寻思:要是没有摄政王耐心等待朝廷旨命的严令,他现在就可以督促刀枪不入的森巴军扑下山去,把洋魔彻底赶出西藏。他召来森巴军的奴马代本、已经进驻隆吐山的朗瑟代本、前往岗巴宗驻扎的果果代本,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这是前线总管召开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地点在俄尔居住的春丕寺。俄尔很兴奋,他意识到自己现在能够支配的已经有四个代本团,除了留给颇阿勒庄园的夏琼娃代本团,来到前线的是两个代本团的正规军,加上刀枪不入的森巴军,怎么也能把洋魔赶走或者消灭掉。他说:“摄政王命令我们把藏军开到能看清英国人是楞鼻子还是塌鼻子的地方。所以我们要尽量向前推进,摆开兵力包围洋魔,只要朝廷旨命一到,立刻出击。”
奴马代本吐吐舌头说:“原来打洋魔还得等待朝廷旨命,我们已经提前了,朝廷和噶厦不会怪罪我们吧?”
俄尔说:“我不会把你们提前行动的事报告上去的。但今后必须听我的,我说打,你们再打,不要像老鹰啄尸,你挤我抢的,好像他吃了就没有你吃的。”
于是决定:森巴军从山上朝山下正面逼临,朗瑟代本团为左翼,果果代本团尽快从岗巴宗开过来为右翼。三方面同时靠近洋魔。“但不要开枪,一定不要开枪。这关系到西藏的未来,关系到在座诸位的身家性命和许多人的死活。违抗者,就是摄政王的敌人、佛的敌人,我会让他立刻下地狱。”俄尔总管用冷飕飕的语气强调着。
参加军事会议的还有春丕寺的住持多吉活佛。他有点受宠若惊,坐立不安地东张西望着,突然问:“拉萨来的大喇嘛呢?我听隆吐山来的人说”在他看来,这样重要的会议没有西甲喇嘛参加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正是西甲喇嘛成全了春丕寺三十个陀陀喇嘛狰狞而死、转世护法的心愿,也正是西甲请来了刀枪不入的森巴军,而且他本人也是刀枪不入的。
俄尔噶伦知道他指的是西甲,轻蔑地说:“他算什么大喇嘛,不过是丹吉林一个负责为神灵和佛像敬献供品的下等僧。”
多吉活佛更加敬佩了:“哎呀,摄政王随便派了一个下等僧就这么厉害,要是来个中等僧、上等僧就更不得了了。”
俄尔说:“谁说他是摄政王派来的?哼哼,他是背叛丹吉林后逃跑的,摄政王指使丹吉林的陀陀喇嘛,不杀他是不罢休的。我已经派人去请示摄政王:到底是就地惩处还是押送拉萨?在摄政王的命令没到之前,我们要先把西甲喇嘛控制起来。”
奴马代本说:“我已经把他控制起来了。”
朗瑟代本关心的不是西甲喇嘛的死活,而是森巴军为什么会刀枪不入?他是驻扎拉萨的,自然跟奴马代本相熟,问道:“你说给达赖喇嘛表演舞蹈重要,还是站在五步远的地方保卫达赖喇嘛重要?抬着达赖喇嘛的轿子翻山、背着达赖喇嘛过河是不是更重要?你们打炮给达赖喇嘛看,我们打枪给达赖喇嘛看,你们是瞄山打水,我们是瞄啥打啥,到底谁更出色?你说达赖喇嘛一年发一次奖旗多,还是一年发两次奖旗多?至于达赖喇嘛挂过的哈达嘛,我的部下人人都有,有人还不止一条。”他这是说,比起森巴军,朗瑟代本团更靠近达赖喇嘛,也得到过达赖喇嘛更多的恩典。
奴马听明白了,红着脸站起来,指着朗瑟说:“刀枪不入,连我们都是刀枪不入,你们更是刀枪不入。”
朗瑟说:“我想的就是这个事。”
果果沮丧地说:“你们都是刀枪不入,要命的就是我们了。”
奴马说:“到时候我们快快冲,你们慢慢走,等我们打死了洋魔,你们再过来。”
朗瑟高兴了:“我也是这个意思。总管大人,朝廷的旨命什么时候到?我们的人已经在隆吐山不耐烦了。”
奴马说:“什么时候行动,那是要打卦问神的。”
每个代本团都有随军护法。但在俄尔噶伦看来,他们都是小护法,作为指挥整个前线部队的总管,他想依靠一个大护法。他对多吉活佛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参加会议了吧?就是想请你做我的护法。”
“啊,我?啊,我?”多吉活佛一脸惊讶,作为一座边远寺院的住持,他从未得到过如此重要的邀请。他想谦虚地说自己可能没有资格胜任,就见俄尔总管挥挥手说:“开始吧,我现在就要决断。”
多吉活佛不是专门的降神护法,但因为修炼高深,预知未来的能力在整个后藏也算小有名气。他问神有些特别,不用卦具,也没有法器,只在护法神殿伟岸的降魔金刚手泥像面前拍着巴掌踱步念经就可以了。这会儿,他念一段拍一下巴掌,突然巴掌拍得激烈起来,激烈到最后,就见神像脚下的四臂人尸右眼流出了几滴红泪,同时多吉活佛右手食指的指甲蹭蹭蹭变长了。他停止念经,用簸箕样的指甲接了几滴红泪,弹向降魔金刚手的人骨璎珞,顿时璎珞发出一阵声音,像婴儿的哭叫,叫了三下就不叫了。多吉活佛展脸一笑说:“神明的金刚手要我们在三天以后的早晨和吉祥的阳光一起推进到隆吐山,包围洋魔,就能把洋魔赶到日纳山那边去。”
俄尔问:“日纳山?为什么是日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