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烧饼带咸味儿，一面沾着芝麻粒儿；糖烧饼也酥，却以甜见长，不沾芝麻，只钤以红印记。买主来了，老人掀开盖布，和买主就着暮一同分辨着酥的和糖的。但他决不许买主直接手——那酥货气。他的辨认从不会有误，篮里次序有致。笨村吃烧饼的总是少数，因此老人前的顾客就不似换葱的活跃。但老人还是不停地喊着，这常常使人觉得他的喊声和生意很不协调。他的嗓音是低沉中的沙哑，倒把卖葱人的喊声衬托得格外嘹亮。卖烧饼的老人在向家门前喊着，他是在喊一个人，便是向喜的弟弟、向文成的叔叔向桂，先前他买烧饼吃。黄昏时笨人常看见人大的向桂走到卖烧饼的跟前，从袋里抻一张票，豪地放到老人篮里，拿几个糖的，再拿几个酥的，迫不及待地张嘴就吃。卖烧饼的最愿意遇见向桂这样的顾客，他们不挑不拣，不计较烧饼的大小，有时甚至还忘了找钱。可惜向桂已经离开笨在县城居住，但卖烧饼的老人还是抱有希望，一迭声地试探着，希望能喊从城里回来探家的向桂。当他的希望最终变成失望，他停止了吆喝在向家门前消失后，大半是一个卖酥鱼的现了。卖酥鱼的不是本地人，他着邻县音。邻县有一个季节湖叫大泊洼，洼里专产一名为小白条的鱼，大泊洼也就有了卖酥鱼的买卖人。笨人都知大泊洼的人“暄”不似本地人实在。卖鱼人在笨便也不威信，他们来笨卖鱼时就更带些言过其实的狡黠。

笨村吃鱼的人是凤麟角，单只向家有人嗜好鱼腥儿，这是向喜的女人，向文成的母亲同艾。那是她跟随丈夫向喜在外地居住时养成的一习惯，一“派”同艾先是跟向喜住在保定城东小金庄，吃保定府河和白洋淀里的鲫瓜、鲤鱼，那是向喜由保定武备学堂毕业后，北洋新军期间。后来她又跟向喜在湖北吃湖里的胖鱼，那是向喜驻防城陵矶期间。之后她还吃过沿长江顺而下的？鱼，那是向喜驻防湖北宜昌期间。再后来她还吃过产自吴淞三夹的腌黄鱼，那时向喜在吴淞，正统领着驻扎于吴淞的陆军和海军。从同艾的吃鱼历程可以看她经历的不凡，还可看同艾的丈夫向喜本是一位行伍之人，她的吃鱼经历似也代表着向喜在军中的经历。虽然，几年以前向喜的行伍生涯已成历史，但向家门檐下的匾额仍然清楚记载着向喜在军中的位置。有块朱地金字的匾额，上书：“城众望”上款题为“贺向中和先生荣膺陆军第十三混成旅少将旅长”；下款为“中华民国十一年笨村乡眷同敬贺”向中和便是向喜，向喜从戎后就不再叫“喜”他为自己取名为向中和。

这个黄昏，同艾受了卖酥鱼叫喊的引，掏一张老绵羊票让秀芝去买鱼。同艾吃鱼纯属个人嗜好，如同人的烟、喝酒。逢买鱼，她一向动用己。秀芝为同艾买回半碗酥鱼，那一拃长的酥鱼在碗中一字排开，金灿灿的倒也可。同艾看见鱼，迫不及待地伸筷便尝，但那的东西却并不像鱼，像什么？同艾觉得很像煮熟的萝卜条，才知受了坑骗。她也不责怪秀芝，端起碗就去追那个卖酥鱼的。那卖鱼的已经不见踪影，墙儿只剩下一个卖煤油的。卖煤油的知向家太太同艾受了骗，忿忿然：“人不济，还敢在这儿久留？”同艾本来是要冲着卖鱼人的去向大骂几句的，同艾心里自有骂人的语言。不过当她一想到邻居西贝家小治媳妇骂人举止的不雅，还是把脏话咽了回去。同艾在人前是注重行为举止的，平时她说话斯文，语言多受着外地的染。她一夹带官话的本地话，笨人说“待且”她说“待客”；笨人说“看戏”她说“听戏”；笨人说“喝茶”她说“吃茶”受了骗的同艾总算把就要的骂又咽肚里，只对卖煤油的说：“才相隔几十里，怎么就不知认个乡亲。”她说的还是那个卖鱼的。卖煤油的就说：“了名的暄。”他说的也是那个卖鱼的。同艾的气还是再次涌上来，气着，把半碗酥鱼泼到当街，奔回家中。院里，儿向文成正站在廊下灯罩，他一边冲灯罩哈着气一边说：“这才叫萝卜快了不洗泥呢。鲜萝卜倒有个顺气理肺的功能，这萝卜条比柴禾也不了多少。”同艾接上向文成的话，也才把那卖酥鱼的骂了声“黑心贼”说，黑心贼快遭天打五雷轰了。她骂着，骂里却又带一串笑来。向文成又说：“那大泊洼的鱼也能叫鱼？即便是真鱼，比个蚂蚱的养分也不到哪儿去。”同艾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