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担儿说的“办事”时令明白，来人也明白，这一方人把男女合俗称办事。糖担儿走了，窝棚里就剩下时令和闺女两个人。闺女就势往时令的被褥上一说：“知恁家的最。”一面说，一面就解扣。时令说：“哎，哪儿的人呀，怎么这么不不顾。”闺女说：“东边的。”时令说：“我说呢。”闺女解着扣，说着好冷好冷，就去抓时令的被窝，说话间早把自己脱了个光膀儿。就着洋蜡的光亮，时令看见这闺女的脸让秋风得很红，上很白，两个之间长着一个黑痦，像沾着一粒黑豆。

闺女还是嫌时令给的少，又扑腾着爬到窝棚底儿去找。时令说：“明天可别再来了，谁给得起呀。”他又抓给她一把。

向桂见糖担儿不再动手动脚，又心下来说：“你也不易，算了，抓几把笨走吧。”糖担儿

糖担儿真走了，时令听见糖担儿踏着垄沟的叶走了。

糖担儿从时令的窝棚里来，就去南岗找向桂，向桂的窝棚他最熟。糖担儿来了，掀起向桂的草苫就。这草苫厚重也隔音，人若不挑开，不知里边有举动。里边有举动，外边听都听不来。糖担儿掀开了向桂的窝棚，向桂的窝棚里有灯，灯把窝棚照得赤的。原来向桂正和大儿在被窝里闹，向桂一看是糖担儿就骂：“狗日的，早不来晚不来。”向桂骂糖担儿是玩笑，这里有风俗，窝棚里的事最不忌讳的就是糖担儿。向桂骂着，只用被窝角捂住大儿的肩膀。大儿说：“不用捂我，给他看个闹，吃他的梨不给他。”糖担儿就说：“谁叫我运气好啊，平时想看闹还看不见呢。梨，敞开儿吃，哪儿还赚不了俩梨。”他把一个凉梨向桂和大儿的被窝。向桂就说：“别他妈闹了，凉森森的。”大儿说：“让他闹，看他再敢扔俩来。”糖担儿来劲了，果然又抓起俩梨就往被窝里送。他送俩凉梨，就势摸了一把大儿的脯，说：“敢情这儿还有俩梨呀。”大儿也不恼，光吃吃笑。向桂恼了，就去揪糖担儿的紫大袄揍糖担儿。大儿说：“算了，饶了他吧，让他给你盒好烟，要白炮台。”向桂说：“一盒好烟能占那么大便宜？”大儿说：“叫他给你两盒。”糖担儿说：“那可不行，你知两盒白炮台值多少。”说着就去捂篮。哪知大儿早已从被窝里蹿来，着半截，劈手就从糖担儿篮里拿烟。糖担儿说：“哎哎，看这事儿，这不成了砸明火。”大儿说：“就该砸你，叫你冻（动）手冻（动）脚，腊月生的。”说着抓两盒白炮台就往被窝里藏。糖担儿伸手去夺，大儿已经溜到被窝底儿，向桂就势把被窝一摁。糖担儿想，你抢走我两盒白炮台，我看见你俩馋馋①，不赔不赚——谁叫你往外窜。我没有地没有窝棚，看看也算开了。

那闺女走了，时令看着她的背影想，明天真别再来了，糖担儿也别再往这儿招人了。他钻窝棚，把脚底下扑散来的往里摁摁，用块包袱盖好。

窝棚里的事，时令不是没有过。这晚也不是没有思想准备。他只是想，不能光不不顾地糟蹋家里的，就想把这个闺女冷淡去。哪知闺女不怕冷淡，还是沉住气等时令。时令就又想，一回半回的，又不是我招的，都是糖担儿的过。想着，就迁就了闺女。

你怎么知这儿有人？”闺女说：“看着有灯就往这儿走。”糖担儿忙接茬儿说：“是吧，生是我给你领来的，给抓把吧。”时令说：“你就知要，哪有啊。”糖担儿说：“遍地都是。”时令说：“也不是给你的呀。”糖担儿看从时令手里一时要不，又见这女人正低了等时令，就“知趣”地说：“要不这么着吧，我也别死赖在这儿不走了，你俩先办事吧，就算先欠我一把也无妨，乡里乡亲哩。”糖担儿说完弓起腰就走，窝棚时又折回来，扔给时令一小包洋蜡说：“着蜡吧，别错地方。”

时令跟那闺女半生半熟地办了事，那闺女还搂着时令的脖说了会话，光板儿穿上袄就向时令要。时令从窝棚底下抓了两把笨给闺女，闺女不要，专要洋，还说：“都说你们家舍不得，我还不信呢，敢情是真的。莫非就给两把笨打发人？”时令觉得闺女到了地方，他不愿意在她面前小气，就给她换了两把洋，说：“赶走吧，还得再串两三个窝棚。”闺女说：“哪儿也不去了。”时令说：“算了吧，还有嫌多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