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lou以前大庄稼掩映着棉hua地，棉hua地在大庄稼的遮盖下像一片片的海，一铺铺的炕。大庄稼放倒了，海和炕，炕和海连成了片。少了大庄稼的掩映，人们放yan四望，能看得很远，zhonghua的hua主对hua就不放心起来。这时，家家hua地里都搭起了看hua的窝棚。hua主们派chu家里的人去窝棚看hua，盛开的棉hua朵招人。有女人就专往这盛开的hua朵上打主意，晚上她们钻进窝棚和hua主缠磨，挣hua，于是就有了钻窝棚之说，于是窝棚和女人在hua地里就成了一dao风景线。这窝棚用竹弓和箔子草苫搭成，半han在地里，四周再围起谷草，培好土，里面铺上新草和被褥。人走进去直不起shen，只能在草铺上盘tui说话。这窝棚防雨、防风又防霜，秋分过后hua主们就把窝棚搭起来，直到霜降，满街喊着“拾hua”时，还拖着不拆。拖一天是一天，多一夜是一夜。那时的夜只属于看hua人。

从前西贝家是小治看hua，后来时令长大了，看hua人就变成了时令。这年时令还没有娶媳妇，自己就能决定自己的事。只有西贝niu对时令不放心，他看着时令为自己打点被褥要去看hua，就在院里指手划脚地说：“先说下，看hua就是看hua，hua可是你爷爷你爹zhong的。”时令打捋着被褥不说话，西贝niu又说：“说你哪，看hua就是看hua。hua这wu件多一把就是一把，少一把可就缺一把。”时令就说：“爷爷，我知dao，我还不知dao多一把是一把，爷爷你也看过hua。”西贝niu说：“我看hua，哼…”他没再说下去。

西贝niu看hua在村里是chu了名的，他的窝棚里最安生，谁也休想从西贝niu窝棚里要chu一把hua来。lun到小治看hua时，hua就有了伤耗。西贝niu知dao大huaban儿钻过小治的窝棚，他不心疼小治扔给大huaban儿的兔子，单心疼hua的伤耗，就让小治媳妇冲着大huaban儿家骂。有一次小治媳妇骂chu了大huaban儿，大huaban儿chu来了，不吵也不闹，站在当街只是往西瞧，瞧着说着：“我就是愿意听这叫街的声儿！”招得半街筒子人光笑。

没有人能止住窝棚里的事，西贝niu说说而已。他看见扛着新鲜被褥chu门的时令，心里只是盘算，从白lou节到霜降过后，窝棚里到底能有多少hua的伤耗。他想，五斤吧，十斤吧，也许二三十斤。他又想时令怎么也是个本分孩子，知情达理，chu1chu1为家里打算，就算hua有伤耗，也有限吧——他可和小治不同。

和其他hua主相比，时令chu来看hua是个不早不晚的时刻。向桂早就在南岗搭起了窝棚，他不把hua地jiao给长工群山，他要自己看hua。

hua地里起了窝棚，就像庙上起了戏，笨hua的夜变得悠闲而忙碌。夜又像是被糖担儿的糖锣敲醒的——有一zhong专zuo窝棚生意的买卖人叫糖担儿，糖担儿在hua地里游走着卖货，手持一面小锣打着喑哑的hua点儿。这小锣叫糖锣，糖锣提醒着你，提醒你对这夜的注意；提醒着你，提醒你不要轻易放弃夜里的一切。

夜有时是明月当空，有时是伸手不见五指。

糖担儿们不guan这些，他们点个泡子灯，灯里添足煤油，在hua地里踏着shirun的垄沟转游起来，远看去像传说中的灯笼鬼儿。糖担儿卖货并不挑担子，他们擓个柳编篮子，篮子里码着烟卷、hua生、糖球和鸭梨。那烟卷有好有赖，有次烟“双刀”“大孩儿”也有很上档次的“哈德门”“白炮台”届时，糖担儿分析着看hua人的脾气秉xing，把不同档次的商品chu示给他们。许多男人在那个时刻都要显chu些豪shuang的——糖担儿卖货只要hua不收钱。

有个糖担儿来到时令的窝棚，他撩开草苫就进。时令一个人不点灯，躺在被褥上发愣，糖担儿的罩子灯倒把窝棚照得ting亮。时令盯着被照亮的棚ding说：“谁呀？”其实他知dao进来的是糖担儿，这时候还能是谁。糖担儿说：“是我，怎么也不点个灯？”时令说：“点灯干什么，还招蠓虫呢。”糖担儿说：“有灯才能招人，要不黑咕隆咚谁知dao这儿有人。”时令说：“招人干什么呀，还luan得慌哪。”糖担儿说：“我就不信。”时令正和糖担儿说话，门上的草苫哗啦一响，进来一个人。糖担儿先看见，是个女的，穿着红底儿绿hua小棉袄，前后有点撅，黑ku子倒很单薄。糖担儿看看来人就说：“看，来了不是？生是有灯的过，灯给你招来的。”时令发现真来了人，就坐了起来。灯把这个女人的眉yan照得很清楚：细yan，厚嘴chun，眉mao很黑，辫子不算细，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时令猜测大半是个闺女。她不是笨hua的。yan前这闺女让时令自觉有点腼腆，他没话找话地问这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