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校开学了，为避免夜校招摇，夜校没有用村东的“洋学”旧址，夜校设在了向家的大西屋里。向文成为了改变原先山牧仁办主日学校时的教室格局，叫长工群山帮忙，抬走了原先的方桌，用土坯垒成土墩，土墩上搭上木板当课桌，上课时学生一律面朝前坐。向文成又亲自到后街买来丽纸，叫秀芝把窗糊严实。他还用锅底黑和上膘胶在墙上刷了一块黑板。因为夜校是晚上上课，需要有足够的光亮。向文成就效仿着戏台上的照明方式，了几盏秫秸秆挂灯。他把秫秸的大劈成四编个莲座，莲座上放个饭碗，碗里倒上籽油，摆上灯捻儿，再把秫秸的细弯个对湾，在房梁上。灯碗垂下来，几盏吊灯一字排开，灯下明。取灯和秀芝则一直跟在向文成后，忙不迭地拾掇夜校。就连同艾也不时走来东看西看找问题。她看见油灯不亮，就对秀芝说：“搓灯捻不能用红①，红绒短，不油。我屋里还有陈，去拿吧。”秀芝知，向家前几年的陈，今年向家的最赖，人心惶惶地没好，二都糟蹋在地里，末了就摘了几包袱霜降过后的红。秀芝到同艾屋里去找来陈，果然搓来的灯捻雪白，起来就是和红不同。吊灯起来，向家人都跟着向文成为这灯、为这屋兴奋。

本来，刚才向文成讲保定火车站上的瓷茅坑时，学生们就忍不住了起来。一些人接耳，一些人笑得前仰后合。坐在后面的时令一看课堂秩序大，心想都是瓷茅坑儿惹的祸，就从黑影儿里“忽”地站起来，冲着向文成不客气地说：“哎哎，跑题了，跑题了，打住，打住！”学生们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制止向文成，扭一看是时令，暂时先安生了下来。向文成在时令的呵斥下，也止住了自己的“文明之旅”脸上的表情很是落寞。一时间课堂上鸦雀无声，取灯看看甘明，甘明正张结地呆在座位上。西贝时令见课堂冷了场，才又对向文成说：“接着讲吧。”气里似带着命令。

果，课文里还贯穿着国思想哩。比如第一课‘国旗者，一国之标志也。无论何如见本国之国旗必表行礼。某日，学校开课悬国旗于堂上，教员率学生向之鞠躬者三，礼毕，随开课’。你看，有度，也好解释。”向文成介绍完平民千字课和实用国文，甘明和取灯都觉得这两本教材合适，但取灯又提了问题，她说，实用国文上说的国旗是青天白日旗。甘明说，青天白日旗是孙中山定的，这无妨。这里突的是国民要敬重国旗，敬重国旗就是国。取灯想了想，觉得甘明说得有理，可她又对平民千字课提了问题。她说，平民千字课她翻过，通俗倒是通俗，可里面有些内容不恰当，有教人知足长乐、不思取的思想倾向，这和目前的形势不相符合。目前的形势需要人们振奋神，共赴国难。比如平民千字课里有一课是：“有个农民去赶集，人家骑我骑驴。回看见推车汉，比前不足比后有余。”甘明和向文成都笑了，甘明说，这就靠你取灯了，沙里淘金把课文挑选一下就行了，去掉那些有消极倾向的。

学生们一听说争自由，下面秩序又了，闺女们就显得格外活泼。她们站起来，从上摘下卡就去拨灯，拨亮了还拨，拨亮了还拨，见灯掉在本上、纸上，就一惊一炸。向文成又压不住阵了，甘明就悄悄对西贝时令说：“时令，去镇一镇吧，你是代表区上的。”

上课了，向文成先据尹率真的神讲办夜校的意义。他知在座的学生，年龄不一，思想也不一，把办学的政治目的讲得太透彻了，兴许还会有问题。他想，政治目的是个慢慢贯彻的事吧。他面对灯下的一屋学生，先讲识字的重要。他说笨人世世代代从来都重视教育，现在遇上事变，东的洋学暂时荒废着，可，人不能荒废着，多识一个字就有多识一个字的好。他说，人为什么要识字，识字是为了长见识。有了见识才能讲文明。就文明而言，世界上的文明事多着呢，就怕你不知。就说这茅房吧，茅房也有文明。笨的茅房就是半截墙围着一个土茅坑。可茅坑不光有土的，还有瓷的呢。保定火车站的茅房里就有一排瓷茅坑儿，人拉完屎一走，人走屎也走。再说怪事吧，说说街。咱笨的街是黄土街，保定的街是石街，汉的街是洋灰街。可纽约还有一条像街哪，人一到了像街上就不用走了，人不走，街走…

向文成苦笑着，脸上的肌搐几下，接着讲起来。再讲时他显得语无次，最后又把上学识字归结为反封建，争自由。

时令再

夜校开学了，闺女居多，也有半大小，他们坐在后排很是不显。这年，所有村里都是闺女显着多。闺女越多，半大小就越不显。最后排坐着几个大人，其中也有群山。

上课了，向文成先讲政治，甘明和取灯在后排坐着听。这天后排还坐着一个人，是西贝时令。尹率真走后，笨又来了西贝时令。时令也是从东边来，目前他是尹区长的助理员。西贝时令来笨不用走动儿领，他走不错门，不存在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