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了,走动儿当通时,奔儿楼娘已经死了三年。
三年来,走动儿不是没有从奔儿楼家门过过。每次夜里他带着任务经过奔儿楼家门
时,都要找个黑影儿站下来,朝着奔儿楼家的白槎小门看一会儿。他把他和奔儿楼娘的事翻过来掉过去地想,想着他们之间只有他们两人知
的一切一切,不觉一阵阵酸楚又一阵阵后怕:莫非这女人真连着活犄角?是我中了她
上的仙气才扔下自己的女人,单恋上这个又短又小的女人吧。每逢这时他还想到向文成给人讲的《聊斋》上那些狐狸和鬼的故事。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她实在是个人,她给予他的一切都符合人间的事。
走动儿对正在火的元庆说:“给她留件衣裳吧,不能就让她这样走吧。”
元庆说:“不给。”大火正烧着她的衣裳。
烧了半夜,一双新鞋也化为灰烬。
走动儿说:“给她留一领席吧。”
走动儿盯着奔儿楼家的白槎小门胡思想一阵,他并不
门,他从这门前走过去。他愿意及早忘掉从前的一切,现在他应该思索的是“
通”要完成的任务。
元庆媳妇死后不久,元庆也死了,家里只剩下奔儿楼一个人过日。奔儿楼不再写对联,不给自家写也不给别人写。过年时遇有不识时务的人找奔儿楼写对联,奔儿楼就说:“没看见连我自己的门上都秃着。”奔儿楼一个人过日
,日
过得很乏味。
走动儿要什么,元庆不给什么。走动儿就脱下自己的棉棉袄给奔儿楼娘穿上,自己耍着单儿,背起奔儿楼娘
了村。他一手持着铁锹把奔儿楼娘背
笨
村的地界,来到五里以外的孝河边上,掩埋了元庆的媳妇、奔儿楼的娘。他先在奔儿楼娘的
上填了一层土,防备乌鸦喯啄,野狗撕咬。接着就去找向文成写砖。孤女坟前不立石碑,只在墓
里埋一块砖,砖上写下亡人的姓名。
向文成接待了走动儿,说:“写块砖也可以,也是你的心意。你递说我奔儿楼娘叫什么名吧。”走动儿想了想说:“叫什么名我还真没问过她。就写奔儿楼娘吧,要不就写元庆媳妇。”向文成说:“这不行,死人不能带着活人的名儿走。”走动儿说:“那就写我吧。”向文成说:“你而
,
神可贵。可你俩怎么称呼呢?”这件事难住了走动儿,也难住了向文成。楞了一会儿,走动儿说:“世上没有难倒你的事,没想到这件事难住了你。”向文成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想
了主意。他对走动儿说:“这样吧,你在砖上画个圈吧,你亲手画,也算是你的心意了。”走动儿把揣在怀里的一块砖掏
来,就着世安堂的笔墨在砖上画了一个圈。向文成又在那个圈底下写了两个字:“之墓”合起来便是“○之墓”走动儿又抱着砖返回到奔儿楼娘的墓前,把砖扔
去,再填上厚土,用土拍了一个不
不低的坟堆。这坟堆造型自然,就他自己能认
来。
通又来了任务,这次任务是去奔儿楼家找奔儿楼。
元庆不给媳妇殓,只对着走动说:“这回你可有活儿
了,快去埋人吧,街门后
铁锹。不许她
我家的坟地,埋得越远越好,就
照孤女埋。对了,找向文成给写块砖,俺奔儿楼不给她写这个”
政府刻写员,走动儿就推荐了奔儿楼。县长尹率真问走动儿为什么推荐此人(现在尹率真是县长),你了解他?走动儿说:“这个孩
我最了解。”接着走动儿就把奔儿楼写字的特长和人品
了介绍。尹率真说:“我想起来了,莫非向文成同志家
事情是这样:据形势的发展,抗日政府要
收各式各样的人参加抗日工作,目前县政府需要一名刻写员。刻写员要会写又会刻。写,是书写大字小字,文件、书信、布告;刻,是要会刻图章,刻蜡板。尤其刻蜡版更是当务之急,政府要印公文、引教材,还要印粮票。这粮票更是脱产
的必备之
,
们没有枪支可以,没有粮票则寸步难行。他们在老百姓家里吃过饭,要付粮票。老百姓把粮票积攒起来,待到
公粮时,可
公粮的数上
。秀芝招待脱产
吃饭最多,攒的粮票也最多。每逢
粮票时,秀芝就不要,觉得太小气。可
们不敢不给,他们有纪律约束。现时
们
上带的粮票就是经过刻写员在蜡纸上刻
,在油印机上印
的油票粮票。
走动儿说:“给她留条被窝裹上吧。”
元庆说:“不给。”大火正烧着她的被窝。
元庆说:“不给。”大火正烧着她的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