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袅袅地向房上升，两摊鲜血在她脚边不断扩大。她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大一会，仿佛在这夏天午前闷的死寂中，每一不相关的声音和气味，如她心脏擂鼓般的怦怦急声，木兰树叶的轻微瑟瑟声，远沼泽地里一只鸟儿的哀鸣，以及窗外卉的清香，等等，都大大加了。

是的，他死了。毫无疑问，她杀了一个人！

思嘉一想到厨房，便仿佛有把刀扎她的心窝，顿时怒火万丈，把恐惧都驱散得无影无踪了。厨房啊！厨房的炉火正炖着两锅吃的，一锅是苹果，另一锅是千辛万苦从“十二橡树”和麦金托什村园里来的各菜蔬的大杂烩，这些尽不一定够两个人吃，可是要给九个挨饿的人当午餐呢。

“别害怕，姑娘们！"听声音她似乎兴致很好。"你们大想把查尔斯的那支手枪，结果枪走火了，差把她吓死了！"…"好了，韦德·汉普顿，妈妈不过把你爸的手枪打了一响嘛！她也会让你打的，等你长大些。”“多冷静的一个撒谎家！"思嘉不由得钦佩地想。"我可不会这么快就编来埃可是，他们总会知我了些什么。吗要说谎呢？"她又低看看那尸，不过因为怒火和惊骇都已经消失，现在只有满怀厌恶的觉，同时两个膝盖也因此战栗起来了。这时媚兰又挣扎着来到楼梯上，扶着栏杆，咬住灰白的下嘴，一步步走下楼来。

她默默地看着思嘉，那张通常是温柔的脸上闪烁着严峻而骄傲、赞许和喜悦的微笑，这和思嘉中那团火的混情绪正相匹。

那个人站在饭厅里面的门，张地弓着，一手瞄着手枪，另一只手拿着那个木针线盒，里面装满了金针、金柄剪刀和金镶小钻石之类的东西。思嘉觉得两条连膝盖都冷了，可是怒火烧得她满脸通红。他手里拿的是母亲的针线盒呀！她真想大声叫喊：“把它放下！把它放下！你这脏——"可是嚷不声来。她只能从楼梯栏杆上俯凝视着他，望着他脸上那暴的张神渐渐转变为半轻蔑半讨好的笑容。

她杀死了一个人。她，本来连打猎时都不靠近被追杀的动，是一个连牲畜被宰杀时的哀号或罗网中野兔的尖叫声不忍听的姑娘。她意识迟钝地思索着。杀人了！我没有犯谋杀罪。啊，我不会这样的事！她向地板上针线盒旁边那只茸茸的手瞟了一，突然又振作起来，心中涌起了一冷静而残忍的喜悦。她简直想用脚跟往他鼻上那个张开的伤踩几下，并从她赤脚上沾染了鲜血那乎乎的觉中汲取难得的乐趣。她总算替塔拉农场——也替打了复仇的一击了。

“思嘉！思嘉！"苏和卡琳怯弱的尖叫声从关着的房间里传来，同时韦德在哭喊着"姑姑，姑姑！"媚兰连忙用一个手指抿着嘴，一面把军刀放在楼梯上，艰难地横过楼上的穿堂，把病室的门推开。

“怎么——怎么——她也像我一样啊！她了解我这时的心情呢！"思嘉在长长的一段沉默中这样想着，"她也会同样的事啊！"她浑激动地仰望着那个脆弱的摇摇倒的姑娘，那个让思嘉从没好，只有厌恶和轻蔑的姑娘。现在，思嘉竭力克制住自己对艾希礼妻的憎恨，心中涌起了一敬佩的友情。她突然以一从来不曾被什么琐屑情发过的察力看见了，在媚兰那轻柔的声音和鸽般和善的目光下有着一把锐利的无不的钢刃，同时到媚兰宁静的血中也同样蕴藏着勇敢的旗帜和号角！

“站住，要不我就开枪了。"那声音在接着喊叫。

她的一个恐惧的想法是躲到橱里去，或者钻到床底下，或者从后面飞跑下楼，一路惊叫着奔向沼泽地，反正只要逃得掉就行。接着她听见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偷偷地了过厅，她才知已经逃不去了。她吓得浑发抖，无法动弹，只听见他在楼下从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步愈来愈响，愈来愈胆大，因为他发现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现在他了饭厅，看上要从饭厅来，到厨房去了。

楼上穿堂里传来急促踉跄的脚步声，接着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更加快了，但显然是虚弱而艰难的。中间还夹杂着金属的丁当声。这时思嘉恢复了时间和现实的概念，她抬一看，看见媚兰在楼梯上，上只穿了件当睡衣的破衬衫，一只瘦弱的手臂因拿了查尔斯的那把军刀而沉重地耷拉着。媚兰把楼下的全情景，包括那穿蓝军服倒在血泊中的尸，他旁边那只针线盒，手里握着长筒手枪，脸灰白、光脚站在那里的思嘉，通通看得一清二楚。

思嘉忍着饥饿等待别的人回来，已经好几个小时，现在想到这个北方佬会一气吃光，难怪她气得全哆嗦了。

她轻轻脱掉脚上的破鞋，光着脚匆匆向衣柜走去，连脚尖上的痛也不觉得了。她悄悄地拉开最上面的那个屉，抓起那把她从亚特兰大带来的笨重手枪，这是查尔斯生前佩带但从没使用过的武。她把手伸那个挂在墙上军刀下面的盒里摸了一会，拿一粒火帽弹来。她竭力镇静着把弹装枪膛里。接着，她蹑手蹑脚跑楼上过厅，跑下楼梯，一手扶着栏杆定了定神，另一只手抓住手枪贴在大后面的裙褶里。

“回床上躺着去，傻瓜，你这

“谁在那里？"一个带鼻音的声音喊。这时她在楼梯当中站住，血脉在耳朵里轰轰地，她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让这些家伙通通见鬼去吧！他们像蚯虫般洗劫了塔拉，让它只好慢慢地饿死，可现在又回来偷这剩余的东西。思嘉肚里饥辘辘，心想：凭上帝作证，这个北方佬休想再偷东西了！

“那么这家里有人了，"他说，把手枪回到里，一面走饭厅，差不多正好站在她下面。"小娘们？就你一个人吗。"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手枪从栏杆上伸去，瞄准他那满是胡须的脸。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摸枪柄，这边枪机已经扳动了。手枪的后坐力使她的晃了一下，同时砰地一声枪响冲耳而来，一烈的火药味刺了她的鼻孔。随即那个北方佬扑通一声仰天倒下，上半摔在饭厅门里，把家都震动了。针线盒也从他手里摔来，盒里的东西撒满一地。思嘉几乎下意识地跑到楼下，站在他旁边，俯看着他那张胡须蓬蓬的脸，只见鼻的地方有个血糊糊的小，两只瞪着的睛被火药烧焦了。这时两鲜血还在发亮的地板上淌，一来自他的脸上，另一自脑后，思嘉瞧着瞧着，似乎才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