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异性按摩已然给予“平反”故可在其中充分享受来自异性之手的柔美呵护…按摩完有去休息室在皮躺椅上小寐的,有去打台球或去玩电子麻将或电子桥牌的;到零点以后,则陆续去吃宵夜…大约凌晨三、四点钟,才回家睡觉。据说一夜中“全活”的消费,在一万二千元人民币左右。
是些什么人在这样的场所中消费呢?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呢?如果说只是“极少数”那为什么这类的场所数量增加得这样快,而且一个更比一个豪华气派呢?法国巴黎,豪华俱乐部不也就“红磨坊”“丽多”那么两、三家吗?这座中国都城高档通宵娱乐场所的滋生却颇有点“雨后春笋”的架式…
他不能认知这种现实。
他也不能认知从《栖凤楼》这个电影剧本里所读到的非现实。
可是,他憬悟,那些豪华的一夜消费下来上万元的俱乐部所构成的现实,与这即将拍成的电影《栖凤楼》里所展现的非现实,却“本是同根生”而且,不但不“相煎”倒是互为补充,相映成趣的!
…他双手插进裤兜,行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心里仿佛横梗着一个异物。也许那异物不该横梗在心里,而应该吞落在胃中——他到头来有能力将它消化?
…他知道,向祝羽亮他们询问:这个故事究竟发生在哪一年?那军阀究竟是哪儿的军阀?…以及:那时候的北京宅院会有那样一些景观吗?里面的生活、民俗、人际关系的细节,有根据吗?人物对话里使用的若干语汇,难道不是有点太“现代”了吗?…特别是:难道说,到头来人的生存状态,就是那样地“性而上”吗?…都必将遭到嗤鼻;他能想见,不仅祝羽亮,便是卢仙娣,也能“正告”他:艺术就是艺术,艺术不仅不必镜面式地反映现实,也不必——更不可能——再现历史;艺术展示人生,人的存在,人的欲望,以超越政治、社会的诠释角度,深入到生命本体的内核,方属上品…
…远处,一个娱乐城的霓虹灯闪烁着扫描式的白光,并有绿光构成的翅膀在扇动,但近处包围着他的,却是晦暗、寂静与凄清…那样的夜生活,不属于最广大的普通市民…是的,今后在远处,也可能会有一部叫《栖凤楼》的影片,在一个金发碧眼为主的参与者聚集的电影节上,获得某个奖项(最佳女主角奖?),但这边的普通市民,或者根本无缘看到,或者终于看到,却并不能体味出其中三昧…
…如果,这部电影不是偏偏选取了他所熟悉——不仅是熟悉,而是,一部分生命已经寄寓其中的那个院落,那座中西合璧的旧楼——来作为实景拍摄,他的思绪,也许便不至于这样地摇曳波动、翻腾激荡吧?…
…砰砰砰…霍木匠挥锤敲钉…窗上的木条…霍木匠胳膊上隆起的肌肉…使劲前伸的双唇…在那响声之下,在那临时监狱里,每一个肉体的深层奥秘,到头来都是凤梅式勃动的欲望,以及荷生式隐蔽而怪诞的宣泄吗?…
夜凉袭人。他竖起了外套的领子。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忽然自惊:我这是往哪儿走呢?我要往哪儿去?…
他脸上浮出了一个微笑:不过是,读完了一个电影剧本,一个商业电影剧本,一个希图打进西方电影节和发行网络的电影的蓝本,一个跨国资本操纵下的电影生产的头一个脚印…
何必那样认真?那样较真儿?那样牵心挂肺?那样必欲消化?
…但是,当他拐到另一条街上时,他仍旧不能完全拂去心上的阴影。
在僻静的街道上,偶尔驶过一辆小汽车,多半会是出租车,奇怪的是出租车里多半还坐着乘客——他想不出这时候坐出租车的会是些什么人…
一辆公安部门的巡逻吉普不紧不慢地从他身边驶过。开头他没有在意。但是,后来他发现,那辆吉普车在驶离他几十米后放慢了速度,甚至一度停了下来…不过,警察并没有跳下车来…再后来吉普车朝前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