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望辉此时又听见卢仙娣在那里“滚动”:“…那些流狼画家,以为搞一点‘政治波普’、一点‘玩世现实主义’、一点‘肮脏行动艺术’,就很到位了,其实可笑之至!…瑞典的那个Roxettr早已过气!…你们应该考虑一下,如果美国的GuerrllaGins来了,又该怎么办?就是‘游击队女孩’,她们每个人都戴着一个大猩猩面具…怎么,这有什么不好想象的?日本的‘能乐’,我们国粹里川剧的‘变脸’,你一联想就直观化了嘛!…”
占仙娣发现雍望辉在对面盯着自己,便说着说着,踢给他一个“球”:“…我想我们倒无妨请教一下大顾问:在乔姆斯基对‘西方中心论’进行义无返顾的批判时,我们难道还能保持沉默吗?!”
这个“球”踢过来,那些本来眼睛望着卢仙娣——有的脸上表情如聆佛音——的记者,便都扭头望着雍望辉。雍望辉只觉得血在往太阳穴里冲。想来不过是五、六年前,你卢仙娣一天到晚盛赞《河殇》,口口声声说应把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改称为“先拿来再说主义”又满牙缝里什么马克思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等等,等等;现在,怎么摇身一变,又言必及乔姆斯基,要坚决抵制“西方中心主义”了?…
可是毕竟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中。雍望辉少不得满脸微笑,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说:“据我知道,乔姆斯基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资深教授,本行原是搞语言学的…是的,我想他那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真诚的,也很批到了痛处,但说到头来,他不还是领着对资本主义最起巩固作用的常春藤学院里的高薪,以他那绝无危险的学问,来给反正是继续推进着的跨国资本,增添一些个辣椒面罢了…我们可以把他的学问,当作资本主义文化中的一个新品种,来考察一下罢了…总而言之,他的学问对我们中国人来说,起码是太奢侈了,好比他在说,鱼类不能吃得太多,最好多吃些猕猴桃…可是,中国目前并不是鱼和猕猴桃都太多,因而要调整比例的问题…中国目前为了改变贫穷落后,必须发展经济,必须搞市场经济,必须跟国际经济运作接轨,必须容纳跨国资本,以尽快实现现代化…”
卢仙娣截断他的话,以尖刻的语气驳斥道:“嗬,一个‘必须’接一个‘必须’,可是,请问:什么是‘现代化’?所谓‘现代化’,其实是一个以西方工业化过程为参照的概念…这真是第三世界,特别是中国这样的文明古国,所应获取的东西吗?!”
雍望辉真想伸手给这个娘儿们一个“耳刮子”他妈的,来劲了!你卢仙娣其实是最他妈“全盘西化”的了,别的先甭说,跟人见面动不动就“Hi”呀“Hi”的,点起鸡尾酒动不动就“玛格莉特”、“红粉佳人”什么的,吃起“巴斯金·罗宾斯31种冰激凌”也总是要朗姆酒和朱古力的,更别说一身的西方名牌,就你今天那长坎肩,不就是ESPRIT牌的吗?…
雍望辉脸上肌肉僵硬起来,眼里掩不住凶光,冲着卢仙娣还击道:“世界是一个整体,文明是共享的,西方人创造出来的工业文明,其好处属于全人类;东方人,中国人创造的农业文明,其好处也属于全人类;跟你说吧,他乔姆斯基充其量不过是一家之言,凭什么我非要听他的,难道他是‘一句顶一万句’?!”
火药味一出来,众记者们的精神更为振奋,真是又有好戏看了,一个个都像面对乌眼鸡对阵,也都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