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傲气的主儿…他们消息很多，有的还直接到北大去“取经”回来就不光是贴大字报，还揪斗党支书记和校长什么的，这样学校就没法再上课了…后来学校就来了工作组，据说是团中央派来的，秩序就稍好了一，最早给党支贴大字报的同学，有的就给定成了“游鱼”又从他们背后，挖老师里的“黑手”…可没几天，工作组又倒台了，说是执行的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这下党支就彻底垮台了，不光把党员差不多都揪来斗，说是被他们包庇的那些个老师，什么历史反革命啦“老右派”啦“反动权威”啦“修正主义苗”啦，也全揪来斗…你问“红卫兵”？说实在的，一开我们那个学校里，我不记得有“红卫兵”倒是记得有“纠察队”他们那胳膊上的红袖标，最大的三个字我记得是“纠察队”…我？你问我参加没参加？那“纠察队”我记得全是清一的弟，他们没动员我参加，我也没想参加…你问“破四旧”？“纠察队”“破四旧”是很积极的，我们家这边大街上的那些个旧招牌、旧幌什么的，都是他们带砸的…他们纠察什么？我也不大清楚，反正不是纠察“破四旧”我的印象，是他们只让同学们去批斗被报纸了名的那些个“黑帮”他们不让一些个也是搞革命造反的同学——这些同学的多半就不那么样好了——去打倒更多的“走资派”…我印象里，他们是拥护工作组的，搞纠察，就是帮着维持一个秩序来吧…可是，他们里，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们的父母什么的，在单位里，也给揪了来，说是“黑帮”或者“走资派”这样他们就生气了，就搞起了一个对联的争论，那对联的上联是“老英雄儿好汉”下联是“老反动儿混”横批是“基本如此”…您也还有印象？…我觉着，那些个同学这么，是想用这个办法，不让不好的同学们，去揪他们的父母或跟他们父母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些个…可是当时的中央文革不支持他们…后来“纠察队”的名声就臭了，那以后，造反的学生红袖标，才全都印上了“红卫兵”三个大字…好，不去说他们，说我自己…我自打学校一大，就本不去学校了，一来我父母不让我去“裹”伯我惹事；二来我自己也毫无革命的情…我老他既不是英雄，也不反动，我不是混，我也不想充好汉…我那一阵，就常跟几个家里情况跟我差不多的同学，每天到东便门底下，泡河边，那算是个革命的“死角”吧，在那儿练摔跤，练腾空斗什么的…回家以前，就顺便拣些个铁边上的破铜烂铁，回家路上，到废品收购站卖了，家门以前，就用那钱，换上一块切糕一碗炒肝什么的，填肚里去…

…在八月三号那天以前，街上也破过“四旧”由街上的积极分，还有一些个红袖标的学生，挨家挨院砸过一些个小石狮、翘房角、垂门什么的，让各过一些属于“四旧”的东西，也一些人家查一些“四旧”加以没收…我们家自觉地过掸瓶、帽筒、京剧脸谱、仕女绢人什么的…本以为那就没事儿了…

…几天以后，我爸厂里和街上，在我们这边一个小学场上，开了一个批斗会，然后，我们全家三，就由厂里派人，遣送到了我爸的原籍——就在咱们北京远郊，给了那村里的革委会，作为“四类分”监督劳动…

…那天特，闷，憋着雨，可雨就是下不来…记得我是光着膀，褂攥手里，往家里来的…刚走到胡同，就看见黄大叔，就是在现代戏里扮“匪军丙”的那人，急赤白脸地迎上来，慌慌张张地跟我说：“…不得了！…你快躲躲吧！…正斗你爹你妈啦！…”我一听就跟上响了个炸雷，也没再问他什么，跟一支箭似的“嗖”地一声就回了这个院…院里并没有很多的人，可是场面吓人…我拿一晃，模模糊糊地觉到，正跟那儿大叫大嚷的，好像是我爸他们厂里的人，还有些街上的人，跟一些不认识的“红卫兵”…他们已经把我爸我妈拖到了院里，当时院里还没这么些个小房，还有棵大枣树…我见我爸我妈都被迫跪在了那枣树底下…有个家伙，正举着一样东西，在那儿着唾沫星，像是在揭发批判，就听见一片附和的吼声：“说！”“老实待！”还有人一边喊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边拿脚去端我爸我妈…这时候我心里就跟炸开了一血锅似的…我猛认来，那个揭发批判的人，手里拿的，是一把宝剑，那是我们家祖传的一把宝剑…我就冲上去，一把抢过他手里那把剑，立刻是一片混…等我从爆炸状态稍微回过一些神来，我已经被那些个来革命的人，绑在那棵大枣树上了…我到脯上有雨似的东西砸了上去…我模模糊糊地觉得是天上掉大雨了，其实不是…雨没那么沉，那么黏…原来是我上被打的血，滴到了我的脯上…

…我爸怎么会了“坏分”的帽？…稽？…厂里革委会的说法，他窝藏我爷爷——反动军官屠杀人民群众的宝剑“破四旧”时不但没有主动来，还藏了起来，直到有人检举揭发，被查抄来以后，还是死不待我爷爷的反动罪行…他抗拒文化大革命

…究竟为了什么？是呀，我后来也一直想这个问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搞文化大革命，跟我们绢的有什么关系？不让，不就是了，咱们别的让的事，能过安静日，不就行了吗？…历史反革命？我爸我妈，没什么历史问题呀…我爷爷？据说，我爷爷留下的那把宝剑“了脚”说明我爷爷当年，是个“反动军官”什么样的反动军官呢？那得让我爸“老实待”！…“儿戏”？您别用这个词儿，瞎揪瞎斗的主儿，都不是小孩儿…我爸在厂里跟谁结了仇？遭了谁暗算？…我爸是个一锥扎不个的人，老实到没能耐跟任何人结仇的地步！…遭暗算那确实是遭了暗算…谁暗算的？这到很久以后，才闹明白…那是后话…现在我要跟您说的是，从轰回农村以后，我就越来越明白了，我们家的这一大劫，你说是因为文化大革命，那也是，是扣在这么个历史的大罩底下，可细想，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人，他绝对跟我们家无冤无仇，我们家的事要问到他跟前，他不眨也就赦了我们，您说是不是？…这世界上的事儿，大都如是，就是总有恶人，不，也不是一个两个的恶人，是好多不一定特恶的人，他那人里，也有恶，平时那恶兴许不那么往外冒，一遇上文化大革命什么的，有了那么个“大罩”再有一两个最恶的一挑，不少的人人里的那个恶，就都咕嘟咕嘟冒来了…我想我们家的这一大劫，就踩在了这么个雷上…或者说我们本也没去踩，是那雷从我们上劈了下来…当然，这都是后来才理来的一个思路…

…遣返到了村里，村里连老人也都记不清，我爷爷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老家的，实际上，我祖爷爷那一辈，就基本上都“盲”城，当手艺人了…可厂里造反派掌权的革委会既然把我们一家押回了村里，村里的革委会当然就接收了…也没再查我爷爷的问题，我爸算是“坏分”我算是“现行反革命”我妈就既是“坏分家属”也是“现行反革命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