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之时,天还是那么发白地亮。令人无法相信的是,走廊里没有一个人,也听不到一丁点人制造的响声。都走了,就我一人。
越出最后一道大门,也是最亮的一道大门,我看见一个打开的阳台。好像这幢楼极其高,依海湾倾斜而建,墙、栏杆,可能瓦都是红色。先前我所看见的草坪都为每层楼阳台的一部分。
折过石柱,我来到阳台的边,小心翼翼俯身:一条蛇形的公路,从茫茫天际呈现出来,在公路末端,耸立着一些高低不一、像积木的建筑。缩回阳台,走在人工精心培植的草坪上,我失去了方向感,搞不清自己几分钟前是在楼下哪一层哪一间房里。这不是我的错:三面一样的风景,只有一面不一样,而这一面不一样的风景,竟让我的眼睛和身体为之一抖:在草坪与树桩间有一个游泳池,紫色的水,比镜子还平,映着蓝天白云:我已到了这幢大楼的屋顶。
草环靠池沿长着零零散散的蒲公英,一瞬间全开了,微风卷过,像雪花在飞舞。而树桩生出嫩叶,跟树桩根扎进的石子颜色一样。石子在我的脚下就有。随手拾了一个小块的,拿在手里,薄又洁净,边似花瓣,只是在牙白色的中央,有两团间开的浓重的黑圈,如人的眼珠。
石子从我的手里滚落,像一滴重重的水坠入草丛。草在猛长,还是本来就有我的膝盖那么高?我一边脱掉睡衣,一边走出草丛,走入微微偏斜宽敞的露天游泳池中。仰起头来:湛蓝的天转换成胭脂色!一匹红鬃马站在我身边的水中,仿佛它已在那儿好久了,它太高大,一人深的水只齐到它的脚跟。看着它,我的身体动了动,右手朝身后张开,在臀部与大腿间划着水,左手呢“天啊!”我叫了一声,那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猜到的地方,我羞红了脸。我这样的女人还会害羞?是的,我不仅害羞极了,而且乳房、嘴唇都坚挺起来,朝上翘,那姿势是致命的。如果有人认为这是自己在放任自己,就大错特错了。这种人不懂得什么样的东西会致命,当然,决不会懂得我。我的左手,我看不到它。我只感到自己屏住气朝一个方向移过去。
池水炸裂出大大小小的水滴,循环地滚动在我身上。我似动不动。水的圆圈,一个套一个,遮住了膝盖、小腿、脚。我眼帘低垂。水流淌,像弯曲的线,像有着漆黑眼珠宽阔花瓣的石头,一张呼吸急促的脸轻轻掉转开去。在侧过身体之外看得见一只饱满的乳房,而紫得透明的池水在一遍又一遍勾勒一个女人的身影。那匹红鬃马朝向这个女人背对的世界。
五
整幢楼都在熟睡之中。
具体时间是几点,我不得而知。我从床上醒来站在地上的那一刻,是机械性地套上黑丝绒线裙,穿上皮鞋。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凉风袭来,滑过皮肤,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做一个梦。窗外草坪,天变得模糊。那熟悉的亲吻,还有低沉的语音,似乎说着很爱我的一席话。不可能是梦。桑二的房间?!
游荡在走廊和楼梯间,门如此多,我不想回自己房间。
走出那儿,我就感到自己在搜索一种东西,这东西好像一种气味,带甜香,神秘又诱人,这东西吸引着我继续走在这座处于梦境中的房子。我在一扇垂挂珠帘的门前停住,手伸过去,捋开帘子,将门缓缓地推开。
四壁堆满砖头厚的书,一直垒至天花板。这间房子,一扇窗也没有,屋顶呈滚圆形,好像可无限地扩大。我赶紧退出,靠住墙,充满惊恐的脸微微向后仰。
长吐一口气,我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