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哩？”

田福军慌得一把掼下碗，下炕来扶起老汉，问他：“什么事？什么事？”

这时，队长开说：“他家的小门盲了，公社和大队命令要扣粮。我们也不敢给…”

他的问话刚完，许多支书记都哭开了。他们纷纷叙说各自队里的不幸状况。看来除过个别村，大分村都有许多缺粮；有的只能维持一两个月，有的当下就揭不开锅了。

“一颗粮也没了？”田福军问。

此刻，田福军无法顾及个人的后果——他不能看着把人饿死。他当即决定，立即打开各队的粮库，尽快把粮分发给缺粮。战备粮空缺下的数目，以后逐渐再补上——这样就可以看作是借粮，而不是分粮。反正不怎样，他已经严重违犯了禁令。他想，为此就是把他押到法上，他也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田福军原来还准备在后公社呆几天，想再到公路沿线跑几个大队。但县革委会的吉普车突然到这里来接他。因为中央一位老首长来黄原视察工作，这位老首长又是原西县人，过几天就要回县上来，地区要求原西县全力好接待工作。冯世宽接到通知后，立即派车接所有在外面的常委们回城，商量如何接这位老首长。

问题相当严重。如果不能及时解决，后公社今年可能要饿死不少人。不是说这些队没一颗粮。所有的大队都有“战备粮”但这些粮是准备未来打仗吃的；上面规定，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动用——动用这粮就等于犯法！

田福军把自己碗里的玉米面馍放锅里，用手去拿糠团。他手刚一抓，这团就被他成了一把碎渣。他顺手拿起锅台上的铁铲，把这堆渣铲在自己碗里，然后浇了两勺熬锅，回到炕上埋下吃起来。队长一家人吓得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两个大人和六个孩都睁睁地看着他吞咽那碗糠饭。

四人帮”被打倒后，他才好象一下又变年轻了。只要国家有希望，工作就是把人累死也畅快！他多年来一直在实际工作中，因此非常清楚十年文化革命所带来的灾难破坏是多方面的，不可能在朝夕间就消除。他常想，作为一个基层领导，必须在他的工作范围内既要埋苦，又要动脑想新办法。当然，下最重要的仍然是农民的吃饭问题。现在看来，没有大的政策变化，这问题照样解决不了。那么，能解决多少就解决多少，最起码先不要把人饿死…临近中午的时候，田福军才走到这个叫土崖凹的小村。这村只有十来人家，是个生产队，属几架山外的一个大队辖。全村没一个党员，也没一个团员；生产队长着当，一年换一个，每个男劳力几乎都当过了。

田福军了这老汉家，看见炕上睡着一个老婆婆，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他弯下腰问话，这老婆婆连都抬不起来，更没力气给他回答。在窑墙下，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合住靠墙坐着，脸上已经成了青黄。她见来了生人，勉用手托着墙站起来，绝望地望着他。

“就是的…”

“我娃也是饿得不行了，才门的…”老汉哭着说。“走，我到你们家去看看！”

会议一开始，田福军劈就问：“你们哪个队有断了粮的家？有多少？缺多少粮？”

田福军立刻扶着老汉了队长家的门；队长本人也撵在后面来了。

田福军虽然坐在了飞驰的吉普车里，但他的思想还在后公社。通过这次匆匆的调查，使他认识到“四人帮”虽然打倒了，但农村贫

“混！”有教养的田福军忍不住破大骂。他一把扯住长的衣服，拉着他即刻就去盘粮。

当田福军和队长一人扛一袋粮回来时，这一家三人都爬蜒着跪在门，哭成了一堆…三天以后，遵照田福军的指示，后公社把二十几个大队书记都召集在了公社来开会。

田福军目睹这惨状，泪汹涌般从睛里淌来了。他哽咽着，狠狠揪着队长的肩膀，说：“快去盘粮！”队长愚蠢地嗫嚅说：“公社和大队领导不放给他们分粮，我…”

“扣了！”

田福军被现在队长引到家里吃午饭。队长的一孔土窑象个山一般黑暗，大白天去竟然看不清家里有几个人。他坐在烂席片炕上向生产队长询问村里的情况。队长的老婆在锅灶上饭。不久他才发现，这家人六个孩一个比一个大，都挤在门圪崂里惊恐地看他。孩们几乎不穿什么衣服，也分不清男女，一律剃着光——大概是怕生虱。午饭端上来后，田福军拿起一个玉米面馍。他刚准备吃，发现这黄馍上沾些黑东西。他一下从炕上站起来，走到后炕上揭开锅盖。他看见，锅里只有两个玉米面馍，其它都是糠团。他的咙顿时被堵了。

他还没有把饭碗放下，门里突然闯来一个老汉。田福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老汉就双膝跪在队长的脚地上，一边向炕上的他磕，一边嘴里连哭带喊：“青天大老爷！快救救我一家人的命…”

“为什么扣了？”

老汉连哭带说：“我一家三人四天都没吃一颗五谷了！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