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天窗hu纸刚发亮，少平就悄悄地爬起来。

他到院子里的时候，贾冰一家人还在熟睡之中。他很快离开这里，转到了街dao上。

从南关通往北关的大街上，除过赶长途汽车的旅客外，此刻还没有什么人。

他迎着清冷的晨风，在静悄悄的街dao上匆忙地走着。城市的一切在他yan里都是模糊的，他现在一心想的只是要找到那位没见过面的亲戚。

赶到北关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从一个扫街dao老tou那里打问清楚了去yang沟的路。于是在黄原宾馆旁边折转shen，拐进了一条小沟。沟dao相当狭窄，两面坡上象蜂窝似的挤满了房屋和窑dong。从这些房屋和窑dong好坏差异来看，少平估计这里是干bu、工人和农民的混杂居住区。

他在沟dao中没有铺沥青的土路上一边走，一边发愁地想：在这么密集庞杂的居住区寻找一家农民，看来太困难了。迎面不时有骑自行车和步行的人走过来，但他没有开口。这些都是上班的干bu或工人，他们不可能知dao有个叫ma顺的庄稼人。

他看见路边水井旁边有个正用辘轳绞水的老tou，尽guan穿dai也还可以，但可能是个农民——城边上的农民穿dai当然不象山区农民一样破烂。

他便试着走过去向这老tou查问他的亲戚ma顺。

一下问对了！老tou向他指了指yang面土坡上的一个院子，说：“就住在那里，我们原来是一个生产队的。”

少平的心咚咚地tiao着，兴奋地爬上了那个小土坡。

ma顺两口子看来刚起床，niao盆都还没倒，两个孩子仍然在炕上睡觉。

当少平向他的亲戚说明他是谁的时候，没见过面的远门舅舅和妗子算是勉qiang承认了他这个外甥。

ma顺看来有四十岁左右，一张cu糙的大脸上，转动着一双灵活的小yan睛。他不冷不热打量了他一yan，问：“你就这么赤手空拳跑chu来了？”

“我的行李在另外一个地方寄放着，我想…”

少平还没把话说完，他妗子就对他舅恶狠狠地喊叫说：“还不快去担水！”

少平听声音知dao她是向他发难，他于是立刻说：“舅舅，让我去担！”说话中间，他yan睛已经在这窑里搜寻水桶在什么地方。

水桶在后窑掌里！他没对这两个不huan迎他的亲戚说任何话，就过去提了桶担往门外走。ma顺两口子大概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到了院子里。

他舅撵chu来说：“井子你怕不知dao…”

“知dao！”他tou也不回地说。

孙少平一口气给他的亲戚担了四回水——那口大水瓮都快溢了。

这zhongqiang行为别人服务的“气势”使亲戚不好意思再发作。ma顺两口子的脸se缓和下来，似乎说：这小子看来还jing1着哩！他舅对他说：“你力气倒不小，是这，我一下子想起了，我们大队书记家正箍窑，我引你去一下，看他们要不要人。你会zuo什么匠工活？”

“什么也不会，只能当小工。”少平如实说。

“噢…我记得前两年老家谁来说过，你不是在你们村里教书吗？小工活都是背石tou块子，你能撑架住？”“你不要给人家说我教过书…”

“那好吧，咱现在就走。”

ma顺接着就把少平引到他们大队书记的家里。

书记正和一个干bu模样的人坐在小炕桌旁边喝啤酒。桌子上摆了几碟rou菜。

少平跟他舅进去的时候，书记没顾上招呼他们，只guan继续对那个干buba结地笑着说：“…这地盘子全凭你刘书记了！要不，我这院地方八辈子也弄不起来…喝！”书记提起啤酒瓶子和那人的瓶子“咣”地碰了一下，两个人就嘴对着瓶口子，每人guan下去大半截。

把啤酒瓶放下后，书记才扭tou问：“ma顺，你有什么事？”

他舅说：“我引来个小工，不知你这里要不要人了？”“小工早满了！”书记一边说，一边又掂起啤酒瓶子对在嘴ba上。不过，他在喝啤酒的一刹那间用yan睛的余光打量了一yan少平。

估计书记看这个“小工”shenti还不错，就对那位干bu说：“你先喝着，我和他们到外面去说说！”

三个人来到院子里，书记问ma顺：“工钱怎么说